朝霞殿内,博山炉中升起一缕青烟。
小宫女屏息揭开炉盖,将香饼填入炉中。许是紧张,铜盖落回时"铮"地一声轻响,在寂静的殿内格外分明。她双膝一软便跪了下来,却将告罪的话生生咽在了喉咙里。
娘娘近来总是恹恹的。自打半月前皇上进后宫起,朝霞殿的宫人们便日日盼着御驾光临。可皇上大部分时候去了谢充容的春锦阁,又在昭充媛的仙客轩歇了两晚,连素日里没什么存在感的郭御女都得了圣眷,唯有朝霞殿迟迟没有踏足。不止朝霞殿,张御女那里皇上也没去。
闭着眼倚在榻上的贵妃皱了皱眉,脸上闪过一丝不耐,荷夏十指不紧不慢地按着主子的太阳穴,只朝殿角递了个眼色。两个内侍立刻悄无声息地上前,一人捂住那小宫女的嘴,一人钳住她双臂,转眼就将人拖出了殿外。
这些人粗手笨脚连差事都做不好,多少是要长些教训的。
小何子转过回廊时,正瞧见个宫女跪在殿前的青石砖地上。那丫头背挺得笔首,可一张小脸煞白。小何子一打眼心里便有了数,宫女的膝盖下垫着碎瓦,这是宫里折腾人的老把戏了,寻常地砖跪上半个时辰也不过腿麻,若是垫了碎瓦,不消一盏茶的功夫就能让人疼得打颤。
他别过脸去不再多看,胸口却止不住地起伏,死死地按住怀中的木盒。若这物件讨不得娘娘欢心,怕是不多时自己也要跪在那青石砖上了。
菊秋细细盘问过后,捧着木盒转入内殿通传。小何子低眉顺眼地立在廊下,双手垂在身前,连呼吸都放得极轻。
不过片刻,菊秋便挑帘而出,低声道:"娘娘宣你进去。"
小何子佝着腰进了内殿,眼睛盯着自己脚尖,半分都不敢乱瞟。忽见前头菊秋的裙角一滞,他立即扑通跪倒,咚咚咚磕了三个响头:“奴才小何子给贵妃娘娘请安。”
殿内静得能听见心跳。
半晌,头顶才飘来一道慵懒的声音:"起来吧!"
小何子慌忙起身,腰佝得更低了些,视线落在眼前的织金地毯上,连眼皮都不敢抬一下,做足了恭顺的样子。
贵妃漫不经心地睨了一眼木盒,那里头装着断成几截的青玉笔,瞧着玉质倒是不错,但除此之外也没别的什么稀罕。
她蹙了蹙眉道:“这劳什子——是你寻来的?”
“回娘娘的话,是奴才昨夜从御花园一株夹竹桃底下挖出来的……”小何子半句不敢隐瞒,将跟踪季安到最后寻到此物的过程细细道出。
贵妃轻笑一声:"这么说——这东西是冯才人宫里的人偷偷摸摸埋的,还叫昭充媛的人惦记上了?"
“回娘娘的话,奴才昨夜蹲在木芙蓉丛里,听得真真儿的。那季安亲口说'明明瞧见秋意那丫头往这边来了',想来不会错。”
荷夏走上前,用绢帕裹着拾起一截断笔,与菊秋头碰头地细瞧。那笔杆的玉质虽润,凑在一块却不长,分明是孩童开蒙时用的短笔。
孩子用的?!荷夏心头猛跳,忙不迭将断笔扔回盒中。她急声吩咐小何子:"快把这晦气东西拿去外殿!"
转头与菊秋对视一眼,两人疾步走向雕花槛窗,抬手全都打开了。
贵妃也反应过来,声音沉了三分:“传太医过来,就说本宫夜来惊梦。”
太医捧着断笔,额上沁出细密汗珠:"敢问娘娘......此物从何处所得?"
待听闻是今日才得的,太医拭了拭额角:“若臣没看错,制成笔杆的青玉,在药汁里浸过一段时日,短暂接触倒是无妨,但时间长了会使人在不知不觉间衰弱。”
荷夏几人骇了一跳,得亏她们方才都谨慎,呈给娘娘时更是远远搁在桌子上。
小何子嘴角绷紧了,不同于荷夏她们,他心中是压不住的亢奋,这哪里是祸事,分明是老天爷往他手里塞了把登天的梯子。
果然,送走太医,贵妃吩咐了一句:“倒是个伶俐的,既然这桩阴私叫你撞破了,便由你给本宫查个水落石出。办好了本宫重重有赏,若是办不好……自己去罪奴司。”
小何子当即跪伏于地,咚咚咚磕了三个头,表了一番忠心后退了出去。
与此同时,季安一五一十将事情禀告了崔琇,笑得见牙不见眼:"奴才特特把花铲留在那夹竹桃底下,就怕那蠢货找不着趁手的家伙。"
崔琇执起团扇掩住唇角,眼里却露出三分笑意:“这桩差事你办得漂亮。你且与江顺商量着,让贵妃那边的人,自个儿慢慢找真相。”
季安搓着手嘿嘿一笑:“主子您放心吧,江哥哥一早就开始布置了,保管叫他们以为是自个儿刨出来的秘密。”
江顺与季安交换了个眼色,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
红钏匆匆掀帘而入,面色古怪地压低声音:“主子,皇上……在御花园陪谢充容放纸鸢。”
自打北方大捷的消息传来,皇上对谢充容的恩宠便多了起来,不仅频繁翻她的牌子,赏赐也接连不断。近日更常陪她在御花园赏花,还特意命人搭了座秋千架。
今儿个更稀奇了,竟在御花园里放起了纸鸢。那纸鸢飞得比檐角还高,满宫都瞧见了。
崔琇望向窗外,神色复杂。
红钏以为她不高兴,忙凑近劝慰:“主子别吃心,谢充容这般张扬,且等着吧,早晚被前朝的大人们参上一本。”
崔琇轻摇团扇,目光落在窗外刺目的日头上:“我只是纳闷,这么大的日头,他们不怕中了暑气吗?”
红钏几个闻言俱是一愣。可不是么,眼瞅着要进五月,连主子这般爱逛园子的,如今也只在晨昏时分出去走走,说是晌午的日头最伤肌肤。
但眼下估摸着除了自家主子,各宫的嫔妃们怕是都想着法子往御花园凑呢!万一皇上能点了她们侍驾呢?
窗外隐约飘来纸鸢的竹哨声,忽远忽近,吵得人太阳穴突突首跳。
贵妃听说是魏晔陪谢充容在御花园里放风筝,头又疼了起来,荷夏沾了薄荷油的指尖刚按上她的太阳穴,她猛地拂开荷夏的手:“狐媚的东西!去,把张御女给本宫叫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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