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闹腾腾的，陈乐旎的到来，给了他喘息之机。
他撇下众人，迎上去求助道，“陈员外，你可得帮我说句公道话，我这确实赶不出那么多新农具，真不是我拿乔想要卖高价呀！”
陈乐旎还不明白状况，疑惑道，“怎么回事？谁说你拿乔了？”
石铁匠将铁料不足，无法满足大家新农具需求的事情简单描述了一遍。
陈乐旎认真听完后，在脑海里过了一下铁料的相关信息。
大宗朝实施盐铁专卖制度，也就是盐和铁之类的重要产品，都由官府垄断专营，民间不得私自生产和出售。
因此，石铁匠所需铁料必须从官府特设的铸铁司那边购买。
但只要是官方登记在册的铁匠，正常走流程的话，当天就可银货两仡，并不像石铁匠说得那样难办。
她不解道，“咱们镇上不是有铸铁司么？你现在去买，填了单子，交了银钱，午时就能拿到铁料了，这有什么难办的？难不成，如皋县的规矩同别的地方不同么？”
石铁匠点点头，神情满是无奈。
“唉，别提了，自从夏知县到咱们如皋县上任，什么规矩都变了。以前去铸铁司买铁料，花多几文钱，让那些吏员行方便，当即就可以交钱拿料。如今不同了，上去开口要买铁，就跟我欠人百十来两似的，冷着一张脸，问这问那，就差把我当山贼审咯。好不容易交了钱，还说这会子没料，让我过几天再拿。现在每回拿料，都得累我村里镇上来回跑两趟。要不是我这腿不方便种地，我真不想干这门营生了。”
石铁匠年轻时学人上山打猎，有一回遇上一头狂躁的大野猪，他没有转身跑，而是迎头较量，结果，他为自己的年少轻狂付出了代价。
代价便是一条走路一瘸一拐的左腿。
陈乐旎听完他的解释，愈加不理解了。
向民间作坊兜售铁料，本就是铸铁司的职责之一。
铸铁司将铁料卖出去，不仅可以获得铁料的销售收入，回头铁料被制成铁器卖出，还能收取十分之二的利润。
哪有商家不舍得卖货挣钱的？
还是说，铸铁司的吏员看石铁匠一个普通工匠，买料不多，所以故意怠慢了？
确实，不排除某些吏员有这种恶趣味，喜欢在自己小小的权力范围内，最大程度得为难其他人。
首觉告诉她，这其中必有猫腻。
但原主回乡后深居简出，对如皋县的情况并不清楚，所以她暂时无法深入分析。
想了想，她决定先解决眼下的难题。
“你去铸铁司买铁料的时候，找个最好说话的吏员，偷摸塞多几文钱给他，说几句好话，让他帮你当天拿料。实在不成的话，就去镇上的铁匠铺子谈谈。”
“镇上的铁匠铺子么？谈什么？买铁料么？”
石铁匠没想过可以从同行手里买铁料，愣了一秒。
陈乐旎往后退了几步，示意他借一步说话。
石铁匠会意，走近后压低声音问道，“陈员外，是有什么话不方便说么？咱们可以去堂屋。”
陈乐旎摇摇头，轻声道，“我知道，你想卖这个新农具赚一笔，不过，我得提醒你一句，这农具做起来太简单了，很快就有人能够模仿出来，所以，你得讲究效率。”
“效率？”石铁匠有点听不懂这个词。
陈乐旎解释道，“效率就是快的意思，要在第一时间抢占市场。”
话一出口，她意识到自己又不自觉说出现代的词汇，忙改口道，“额，意思就是说，尽快做出农具，然后将新农具卖到农夫手里，等到那些也想到卖农具挣钱的人反应过来，那些需要新农具的人己经用上你做的新农具了。”
石铁匠有些懂了，十分认可得点着头。
但是，他眉间的疙瘩却没解开。
“唉，我也想呀，这不是没铁料么？况且，我一个人，加上我浑家和大朗，材料齐全的话，打铁加上组装，一天顶多搞个二十来件。”
陈乐旎笑了笑，让他稍安勿躁，接着说出了自己过来这边的目的。
“你一家的力量有限，几家呢？你想想，做这个农具的话，主要是西样东西，铁片，簸箕，木杆，绳索。你是铁匠，铁片的事归你。簸箕的话，我路过同你家隔了两个门户的那家，院子里摆了好些竹编的东西，他家是不是会编这些东西？”
石铁匠忙答道，“是呀，你说的那家是曹老丈，他会点竹编的手艺，时常编了东西去镇上卖的。”
答案不出所料，陈乐旎继续往下说，“行了，簸箕也搞定了，接下来是木杆，那就简单了，谁家里没攒点木料，低价收了，让村里会点木工的人做木杆。绳索最容易了，谁家妇人农闲时不搓点麻绳？细麻绳不耐用，让村里那些不用下地的老人小孩帮忙编粗些。这样一来，这么多人一起搞，一天还只能赶出二十件么？”
石铁匠彻底呆住了。
他从来没有想过，卖这小小农具而己，还能搞那么大阵仗。
咽了咽口水，他有些迟疑道，“这么多人搞这件事的话，我还能有赚头么？还有，您刚也说过了，这农具太容易模仿了，回头搞太多出来，卖不出去怎么办？”
这两个问题依旧在陈乐旎的意料之中。
她笑了笑，答道，“只要定价合理，这件事上的所有人都会有赚头的。你可听过‘薄利多销’西字？只看单一件农具，这么多人加入做出的，比你自家单独做出的，利润上会少许多。但你再认真算算，卖出去的量上去了呀。到时你就会发现，这流水线作业下来，你赚得比你想象的要多了去。”
石铁匠理解她的意思，内里疯狂心动，却仍然保存理智。
他问道，“这要是卖出去多的，自然是有大挣头的，万一卖不出去呢？”
陈乐旎笑了笑，说道，“做经纪的，都是有风险的，哪有十成十能挣钱的买卖呢？”
听到“风险”二字，石铁匠的心冷却了不少。
不过，还没等他说出什么，陈乐旎便又给了他打了一剂强心针。
“卖货嘛，我也有个想法。新农具加入后，收麦的速度自然快了，大家也有闲余时间了。咱们可以挑选一些壮汉带着农具去别的村落兜售，每卖出一件农具就给多少文钱。这样一来，大家肯定积极推销，不用怕农具卖不出去了。”
“退一万步讲，这农具被模仿出来了，你手里还有多的农具，这么好的东西，总能卖出去的，只是早晚的问题。”
石铁匠从听到“兜售”时，心头刚压下的热流又开始疯狂涌动，眼睛也逐渐发亮。
他的脑海里浮现了一个个画面。
早晨，他一声令下，扛着一堆新农具的数十位手下齐齐应声，然后涌向周边的村子，卖出一件件新农具。
黄昏，散出去的手下回来，向他献上一个个装满铜钱的钱袋子……
他忍不住笑出了声，为那钱袋子，也为那种挥斥方遒的感觉。
陈乐旎见对方没有回应，只是傻笑，没有急着打搅他。
十几秒后，方才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当然，这件事成与不成，有一个关键，就是你说的铁料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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