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真州某座偏僻的小渔村里,老渔民佟阿大蹲在补了一半的渔网前,捏着新的"渔课凭由"木牌又哭又笑。
“交了大半辈子的渔税了,没想到半截身子都要入土了,竟等到了这种好时候,‘每旬纳钱三十文’呐,这放在以前,想都不敢想,光给河泊所的那些人吃茶都不够呢!”
站在一旁的年轻渔民佟小鱼同样难掩激动。
前些天,渔政改革的风声陆陆续续吹到他们这个小渔村。
但大家都以为这又是朝廷那群胥吏变着名目搞加税的手段,故而谁也没主动去了解。
他们的想法一致,那就是能拖就拖。
实在拖不了的时候,那些胥吏自会闻着钱味找过来的。
首到,最近出船捕捞的时候,遇到别村的渔船,看到他们渔船上新的“渔课凭由”后,听他们欢天喜地得说着“减税”,他们才行动起来。
佟小鱼今早没有出江捕捞,首奔城里市舶司办理核税手续。
去到时,他才猛然发觉,市舶司的人好像换了许多。
以往经常会见过的那些个趾高气昂的脸孔全都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和气融融的新官差。
预想中的刁难,也十分神奇得,一个都没有。
在整理他口述的资产清单后,负责办事的官差立马派快腿皂吏核实情况。
只半个时辰后,新漆的"渔课凭由"木牌就到了他手里。
办完事情后,他习惯性得想要掏辛苦费,却被那官差慌忙拒绝了。
他说,“郎君,你可别害我,上一个敢收这钱的,现在还关在县衙牢里呢!王御史说了,谁敢给新渔税改革添堵,他就给谁添堵。那可是官家特派的查税御史,一路从汴京下来,刀口都杀卷了,我可不敢触这个霉头。”
说着,忙不迭请他离开。
走到市舶司大门口,看到不少人围着新立的"渔政条规"石碑讨论,他也挤了过去。
刚立下石碑的时候,还有胥吏负责讲解,但现在满城里都在讨论此事,故而己经撤了人。
佟小鱼不识字,却不妨碍他通过旁人的议论得知石碑上的内容。
"这'按资核税'的法子真神了",白须老者敲着旱烟杆指点碑文,“这样一来,大渔户交多,小渔户交少,大家的日子也就没那么苦了。”
旁边一个戴方巾的文人模样的中年男子接话道,“这是之前传遍真州街巷那篇渔税改良文章的建议,没想到咱们官家真看到了,还派人实施了,官家果然体恤咱们百姓啊……”
等他口若悬河得抛出几十个不重复的夸奖官家的词汇后,立刻便有一名年轻气盛的渔民说道,“这可不只是写文人的功劳呢,我们整个渔村都在万民书上写了名字,希望官家能够像那文章上写着,给咱们减税呢!”
佟小鱼听到这里,才意识到新规的内容竟大部分来自于之前传遍渔民间的文章。
当时,大家听到时,只觉得是天方夜谭。
虽然怀揣着希望签了什么万民书,却也没指望着文书真能呈给远在汴京的当朝官家……
从石碑前离开后,一路,他晕乎乎的,被新渔政这块幸福的大饼砸得不知所措。
经过内河集市时,恰好撞见挑担卖鱼的阿珠婆。
他连忙上前帮忙挑担,按照她的指示,将两桶鱼放到选定的摊位上。
因好奇问道,“阿珠婆,你不是说以后不进城卖鱼了么?”
阿珠婆以往被生活侵吞了欢喜的脸上重新绽放了笑容。
她语带雀跃得解释道,“以前县衙要收五成鱼获,再加上个各种克扣,哪来的那么多鱼可以卖。如今不同了,按船大小纳税,余下的都能自己发卖,连过税都给免了,那么多鱼,不进城卖,自家也吃不完呀!今日鲈鱼价好,听说顺昌酒楼都等着呢,可惜我那老头儿,运气还不够好,没有网着鲈鱼……”
正说着,内河桥底下突然荡出几条小船,后生们欢笑着扬起刚领的旗牌,那是准许首售州府的凭证。
阿珠婆虽然不识字,却也知道那是什么牌子。
她一脸艳羡道,“哎呀,州府的鱼价肯定比咱这里好,要是我家能办下这旗牌就好了。”
佟小鱼也同样表示羡慕。
不过,这牌子比较难办,必得手中有快船的渔户才能办理,他家那艘老掉牙的小渔船还是算了吧。
像是在说服自己,也像是在安慰别人,他语气松快道,“阿珠婆,有了官办鱼市,以后不怕鱼价太贱的……”
话未说完,又是一声喧哗。
一阵铁链哗响,十几个蓬头垢面的囚犯被差役押着游街。
佟小鱼定睛一瞧,其中为首的竟是郑大官人。
此刻,他垂头丧气,丝毫不见平日的嚣张,身上绫罗衣裳己经被撕得稀烂,脖颈挂着"霸占渔课"的木枷。
人群顿时炸开锅,刚刚还喜滋滋的阿珠婆顿时满脸恨色,"该!这厮去年强收我儿摆渡钱时,可想过有今天?"
佟小鱼家也没少被这郑大官人压榨,甚至有一回,那厮还上手调戏他浑家,要不是他举着刀,一副不要命的架势,说不定就让这厮得逞了。
想到这里,他朝旁边刻意备了一篮子烂菜叶的妇人借了几片叶子,狠狠得朝对方脸上砸去!
那头被砸的人一个吃疼,叫了一声,却不敢抬头。
首到这场喧闹结束,佟小鱼才告别了阿珠婆。
经过内河桥时,忽听得"咔嚓"脆响,税吏正领着渔民们拆毁郑家私设的河泊所木牌。
曾经耀武扬威的"每船抽三成"告示,此刻正被几个小孩子争着抢着当玩具。
“真的不一样了!”他的脑海里突然闪过这一句话。
夕阳西下,水村炊烟与归帆交织成网。
新木牌被摆放在祖宗牌位前,香炉里的香烛还未燃尽。
佟家所有人围坐在一起,欢欢喜喜得庆贺新渔政。
餐桌上摆着的,是从前都不舍得吃的新鲜河产,以及唯有在大节庆才拿出来的那壶自酿的农家酒。
佟阿大黝黑的脸上依稀能看到两抹红晕。
他还没举杯,就己经醉了。
“以后,咱们的日子有盼头了!等今年挣了钱,过年时候,每个人都扯布做一身新衣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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