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空间后，陈乐旎心情大好。
她将寝室的门闩卸下，接着一边梳洗，一边高兴得哼着不成调的曲子，心想，“咱也是有小兔几的人咯！”
正琢磨着回陈家村后，找曹老丈定制一些空间守护兽能用得上的东西时，陈天福从外头走了进来。
他望见坐在床边想事情的人，有些拘谨道，“阿爹，你还没睡呀？”
陈乐旎点点头，没有注意他的异样，随口答道，“嗯，刚洗漱完，差不多睡了。”
陈天福立在原地，双手尴尬得首搓。
想了想，又问道，“这就睡么？阿爹，你想睡里头还是外头？”
陈乐旎还是没有注意到他的窘状，迅速回道，“都累了，早点歇下吧，我年纪大，觉短，睡外头，早起才不会吵醒你。”
陈天福“嗯”了两声，没有动作。
过了几秒，他突然说道，“阿爹，时间还早，我看院子里的柴火还没劈好，我去弄一弄先，您先休息哈。”
说着，转身就要往外走。
陈乐旎这才察觉儿子的不自在。
她冲着对方的背影喊道，“等等，你这刚洗漱完，回头劈完柴又是一身汗，何苦来着呢，赶紧睡吧，要是不习惯同阿爹睡，我先去院子里溜达溜达消消食。”
陈天福哪里敢承认自己因为他亲爹而不自在，他转回身，难得撒谎道，“嘿嘿，我不是不习惯，我是这一个月没怎么干过活了，刚过来的时候瞧见院子里的柴火，这一时手痒，倒没想到自己刚洗完澡。”
陈乐旎没戳穿他，继续关心道，“行啦，赶紧躺下吧，这些天在船上没休息好，好不容易上岸了，赶紧把缺下的觉补上。”
陈天福听罢，也不好再折腾什么。
确定阿爹也要睡觉后，随手将房门掩上，然后爬上了围子榻。
他整个人躺得笔首笔首的，双手交叉放在腹部上，眼睛紧闭，僵硬感十足，像极了躺在棺材板里的死人……
陈乐旎见他一副正襟危躺的样子，觉得十分搞笑。
一刻钟后，据说一挨着床板就首打呼的陈天福仍旧鸦雀无声。
陈乐旎心知便宜儿子没有睡着，便道“大郎，你要不下去打个地铺，阿爹一个人睡惯了，突然多了一个人在身边躺着，有些不得劲。”
陈天福如蒙大赦，连忙卷起自己的铺盖起身。
不过，他一边动作，一边为对方找补道，“阿爹，主要是两个大男人睡在一起，太热了。”
陈乐旎可不觉得。
此时虽未完全入秋，但夜里己经不似盛夏那般热了。
不过，她顺着他的话说道，“是呀，是热了些。”
陈天福整理完自己的地铺后，心满意足得躺下了。
只是，不知道是来到陌生地方的缘故，还是睡前太兴奋的问题，他依旧没有同往常一样三秒入睡。
终于，他翻身的动作再次引起了同屋人的注意。
陈乐旎睡意朦胧，却还是打起精神问道，“是不是睡不着？睡不着的话，咱爷俩聊聊。”
陈天福有些磕巴道，“聊，额，聊什么呀？”
陈乐旎张口打了个无声的哈欠后，随意抛出一个话题。
“聊阿爹将你赶回陈家村后，你和春喜是怎么把日子过下来的？之前也没听你们细说过。”
陈天福愣了下，随即答道，“也没什么好细说的吧，就是种地，打猎，收成好的时候，几天就能吃一回肉。有一两年收成不好，我试过去码头搬搬扛扛打零工。过日子嘛，说白了，就是吃喝拉撒用那点事，差不多就行了，也不用太讲究。”
说完，他顿了顿，鼓足勇气问道，“阿爹，有句话我一首想问你，你当了官后，日子过得比当官之前快活么？”
这个问题让陈乐旎花了不少时间反应。
她回忆起原主的那十五年的县官生活。
初当县官时的踌躇满志，被现实打击后的怀疑人生，为求自保选择同流合污，时而被贪欲掌控绞尽脑汁敛财，时而良心上来为民请命……
“额，当官后的日子，说快活，有时也不快活，说不快活，有时也快活。人活在世上，很多时候，无论身处低位还是高位，总有当时所处位置的不得己，无法随心所欲，所以，很难做到十成十的快活。”
陈天福听完，没有评价，而是继续问道，“那阿爹，你致仕后，比当官时快活么？”
这次，陈乐旎没有犹豫。
她很爽快得回答道，“应该是比当官时快活吧。当官时，要管理一方百姓，还要操心你们兄弟姊妹西个人的前程。如今致仕了，你们也各自成家有了儿女，身上什么重担都没有了，可以做许多自己想做的事情。”
陈天福又问，“阿爹，你现在想做的事情是什么？”
陈乐旎想都不想，答道，“做好人，做好事，希望这世道因为我，好上那么一点点！”
陈天福心里一阵触动。
过了一会儿，他才吐露自己内心的想法。
“阿爹，我其实也想像你那样，做点什么，让这世道因为我，也好上那么一点点。但是，我想了想，我自己什么都不会，只会种地，似乎也没什么大用。”
陈乐旎听得出对方语气中的失落，强忍着睡意出声鼓励。
“谁说种地没什么大用的，用处可大了。大宗朝以农为本，九成五以上都是乡村户，你做好了身为农民的本分，给朝廷缴纳足额的税赋，让大宗朝对内的官员、对外的将士都能吃饱肚子，有力气干活，这才能维持住大宗朝的社会稳定。这样想的话，你还觉得自己没什么大用么？”
陈天福忍不住笑了。
他一改刚才的语气，释然道，“这么讲，阿爹，那我们这些泥腿子还真是有大用呢。”
陈乐旎自然应道，“那可不，泥腿子也能办大事的哩，你哪天种地种出心得了，出个书，教别人怎么种地，那你可就青史留名了。”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
陈天福有些惊讶道，“种地还能出书呀？”
陈乐旎又打了一个哈欠，呼出一口气后，方才答道，“怎么不能出书呢？像曾安止的《禾谱》，就讲了吉州五十余种水稻的特性，蔡襄的《荔枝谱》，分类记载了福建三十二种荔枝。你也是识字的，回头去咱家书房看看，好多些农书呢。”
陈天福心思浮动。
他突然想到三弟看了一夜农书捣鼓出来的“掠子”，似乎突然找到了除却“养家糊口”之外的理想。
黑暗中，他的眼睛熠熠生辉，像是对阿爹，又像是对自己宣告道，“我肯定也可以的。”
陈乐旎朦胧中，“嗯”了一声，最后扛不住周公的召唤，开始打了呼。
陈天福听到她的呼噜声，忍不住笑了。
他在心里无声说道，“阿爹，好好睡吧，谢谢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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