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中有水滴落下的声音。
楚卿言睁开眼，发现自己悬浮在无边无际的虚空中。脚下是深不见底的黑暗，头顶则漂浮着无数记忆碎片，像一面面破碎的镜子。
最近的碎片里映出她——不，是男性时期的萧卿言——正在雪夜中练剑的画面。
"喜欢你所看到的吗？"
熟悉的声音从背后传来。楚卿言猛地转身，银发男子就站在三步之外，锁链依旧缠绕着他的手腕脚踝，但此刻那些银链正在缓慢融化，如同阳光下的冰凌。
"这是哪里？"她听见自己的声音在虚空中回荡。
"我们的意识深处。"男子抬手轻触一块记忆碎片，画面立刻变成楚卿言在现代办公室加班的情景，"准确地说，是两段人生交汇的缝隙。"
楚卿言本能后退，却撞上另一块记忆碎片。冰凉触感中，一段陌生记忆涌入脑海——
少年萧卿言跪在血泊中，怀中抱着奄奄一息的师父。老人枯瘦的手指死死抓着他的衣襟："记住...玄阴九转...绝不能落入夙家之手...玉佩就是..."
记忆戛然而止。楚卿言呼吸急促，这段记忆带来的悲痛真实得令她颤抖。
"现在你明白了。"
男子叹息，"我花十年布局，忍受体魄转换之苦，就是为了等一个机会——等一个来自异世的灵魂，帮我完成师父遗愿。"
楚卿言突然意识到什么，猛地抬头："你故意引我穿越？"
男子唇角微勾，这个表情在她自己脸上显得如此陌生："《移魂秘录》记载着'异魂引渡'之术。我需要一个与我灵魂波长契合，却又不受此世因果束缚的'容器'。"
容器？楚卿言如坠冰窟。所以她的穿越、附身，全是一场精心设计的阴谋？
仿佛看穿她的想法，男子突然逼近。他们之间的距离缩短到呼吸相闻，两张相似的面容在记忆碎片中无限反射。
"不，不只是容器。"他轻声说，银发垂落扫过她脸颊，"你就是我，楚卿言。我们本就是同一灵魂在不同世界的投影。"
虚空突然剧烈震动。无数记忆碎片如暴风雪般旋转起来，楚卿言看到更多画面闪过——
药王谷的地下祭坛。月无尘跪在血色阵法中央，小指上的合欢花指环泛着诡异紫光。夙烬渊将一把匕首刺入他后背，鲜血顺着刻满符咒的地面流淌...
莺骊——不，是合欢宗圣女——将玉佩按在自己额头的合欢花印记上，整个人如蜡般融化...
莫三更独眼中流下血泪，枯瘦的手指在石壁上刻下"九尾苏醒"西个字...
"时间不多了。"男子抓住楚卿言的手腕，"月圆之夜将至，夙烬渊要解封九尾妖狐的残魂。我们必须融合。"
"融合？"楚卿言试图挣脱，却发现自己的手指正在变得透明，"等等！我还有问题——"
"看祭坛。"男子指向突然出现在虚空中央的石台，"看仔细。"
楚卿言转头，倒吸一口冷气。那根本不是普通祭坛，而是一口巨大的透明棺椁，里面蜷缩着个长着九条尾巴的人形生物。
即使隔着水晶，也能感受到那种令人毛骨悚然的威压。
"九天玄盟的创始人，夙家先祖。"男子冷笑，"所谓名门正派，不过是妖孽后裔。"
棺椁西周刻满壁画。楚卿言凑近细看，终于拼凑出真相：千年前，九尾狐妖祸乱人间，被无月教初代教主以《玄阴九转》封印。
夙家世代寻求解封方法，而玉佩正是镇压与释放的关键...
"现在你明白为何夙烬渊处心积虑要得到它了。"男子的声音越来越近，"也明白为何我必须在月圆前..."
楚卿言突然转身，一掌推开他："那我呢？我就活该当你的替死鬼？"现代人的愤怒终于爆发，"你知不知道我在那个世界也有家人？有朋友？有..."
"你有吗？"男子平静地反问，"加班到凌晨的办公室？把你当工具人的同事？连杯奶茶都要斟酌再三的生活？"
这句话像刀子般扎进心脏。楚卿言张了张嘴，却发不出声音。
男子趁机握住她的手："在这里，你拥有力量。权力。敬畏。"
他引导她触摸最近的记忆碎片——教主时期的萧卿言在高台上接受万人跪拜，"我们可以一起结束这场千年恩怨，然后...你可以选择留下或回去。"
虚空再次震动，这次更加剧烈。远处传来琉璃破碎般的脆响，黑暗开始龟裂，透出刺目血光。
"夙烬渊开始解封仪式了。"男子声音急促，"决定吧，楚卿言。是继续做那个唯唯诺诺的职场傀儡，还是..."
一道裂痕突然贯穿两人之间的空间。楚卿言看到现实世界的片段——月无尘站在鲜血绘制的阵法中央，十七的尸体被摆成诡异姿势，而她自己则躺在祭坛上，胸口插着七根银针。
"啊——！"现实中的剧痛突然传遍全身。楚卿言跪倒在虚空中，看到自己的左手己经半透明化。
男子在她面前单膝跪下，银发垂落遮住表情："我这一生，弑师灭族，众叛亲离。"他抬起头，眼中竟有泪光，"但我从未后悔创立无月教，守护这个秘密。现在，轮到你了。"
一块记忆碎片飘到楚卿言面前，映出她坠崖前的最后一刻——同事们惊恐的脸，王总监伸出的手，还有她自己眼中...诡异的解脱。
"好。"她听见自己说，"告诉我该怎么做。"
男子露出释然的微笑。锁链终于完全融化，他伸手捧住她的脸："看着我，记住我们是谁。"
他们的额头相触。刹那间，无数记忆如决堤洪水般奔涌交汇——
雪地里练剑到虎口迸裂的少年；熬夜改PPT到双眼通红的OL；第一次杀人后躲在浴室呕吐的教主；被同事抢功后默默咽下委屈的楚卿言...
两种人生在意识深处碰撞、融合。楚卿言感到某种屏障碎裂了，原主的情感、记忆、武学领悟如涓涓细流汇入她的意识，却不带丝毫排斥，仿佛它们本就属于她。
"因为我们本就是一体。"男子的声音渐渐淡去，"现在，醒来吧...教主大人。"
楚卿言——不，现在她既是楚卿言也是萧卿言——猛地睁开双眼。
现实世界的感官如潮水涌来：浓重的血腥味，月无尘吟诵咒语的声音，胸口银针传来的剧痛，还有...体内澎湃如海的力量。
"不可能！"月无尘惊骇后退，"融合仪式还未完成，你怎么..."
楚卿言缓缓坐起，紫红异瞳在昏暗祭坛中如鬼火燃烧。插在胸口的银针被无形力量逼出，叮叮当当落在地上。
"月无尘。"她开口，声音奇异地融合了男女双声，"你辜负了'师弟'这个称呼。"
月无尘脸色剧变，小指上的合欢花指环突然爆裂。他惨叫一声跪倒在地，七窍流出黑血："你不是...萧卿言...也不是那个异魂...你是谁？"
楚卿言站起身，银发无风自动。她感到体内"玄阴九转"真气以前所未有的方式运转，每一寸经脉都充盈着力量。
"我是无月教主。"她抬手虚按，月无尘立刻被无形力量扼住喉咙提起，"也是从异世归来的楚卿言。"
祭坛西周的壁画突然亮起诡异红光。透明棺椁中的九尾生物眼皮颤动，似乎即将苏醒。
楚卿言感到腰间玉佩烫得吓人，裂纹中渗出的液体己经完全变成金色。
"月圆提前了！"月无尘挣扎着嘶喊，"你阻止不了...九尾大人终将..."
楚卿言五指收拢，月无尘的脖子发出不堪重负的咔哒声。但就在最后一刻，她突然改变主意，转而一掌拍在他丹田处。
"啊——！"月无尘如虾米般蜷缩起来，周身经脉浮现出紫黑色纹路，"你...废了我武功..."
"不。"楚卿言捡起他掉落的合欢花指环，"我要你给夙烬渊带个话。"
她将指环捏成粉末，任其从指缝洒落："告诉他，萧卿言回来了。这次，我会让夙家永远消失。"
祭坛突然剧烈震动。远处传来山崩地裂般的轰鸣，隐约夹杂着某种非人的尖啸。楚卿言知道，那是封印松动的征兆。
她最后看了眼蜷缩在地的月无尘，转身走向震动最强烈的方向。银发在身后如战旗飞扬，每走一步，地面就凝结一层薄霜。
"游戏开始了，夙烬渊。"她轻声说，紫红异瞳在黑暗中熠熠生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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