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鼓沉沉敲过二响，雕花大床上的红绸帐子无风自动，在青砖地上投下诡谲的暗影。夜无痕倚着檀木床柱，指尖无意识着剑柄，看着白璃将竹榻从墙角拖到屋子中央，木榻与地面摩擦发出刺耳声响。
“你睡床。”白璃首起腰时，发冠上的铜铃铛叮当作响，“我打小睡不惯软塌，竹板床正好。”她弯腰整理被褥的瞬间，夜无痕瞥见她后颈处因易容留下的青灰痕迹，突然想起白日里掌柜那句“雕花大床”，喉结不自觉动了动。
“不合规矩。”夜无痕扯过一旁的粗布棉被甩在竹榻上，布料摩擦声惊飞了梁上栖息的麻雀，“哪有主子睡地板，仆从睡床铺的道理？”他刻意板起脸，却在看到白璃抱着枕头气鼓鼓的模样时，差点破功。
白璃将枕头狠狠砸在床沿，叉腰道：“你可知你这张脸有多渗人？”她指着夜无痕脸上横斜的假疤，“半夜睁眼看见个‘刀疤脸’睡旁边，我怕是要以为山贼闯进来了！”
夜无痕低头看自己刻意做旧的装束，又摸摸脸上凹凸不平的面皮，突然笑出声来。他索性躺倒在竹榻上，木榻发出不堪重负的吱呀声：“好好好，白小爷金尊玉贵，我这丑八怪就委屈些。”
月光从雕花窗棂漏进来，在两人之间投下一道银线。白璃轻手轻脚爬上床，突然瞥见夜无痕将外套叠成方块垫在头下，那模样像极了蜷缩在屋檐下的流浪猫。她咬着唇忍了又忍，最终还是扯过一半被子，隔着帐幔扔过去：“冻着了别指望我给你熬药。”
黑暗中传来布料窸窣声，夜无痕接住被子时，指腹擦过被面绣着的并蒂莲，忽然想起白日里掌柜暧昧的眼神。他翻身面朝墙壁，声音闷闷传来：“明日寅时起，记得把我叫醒。”
春夜的风裹着潮湿的寒意，顺着雕花窗棂的缝隙钻进来，将案头未燃尽的烛火吹得明明灭灭。白璃在锦被里翻了个身，忽听见竹榻方向传来压抑的咳嗽声，断断续续，像是刀刃刮过粗粝的砂纸。
她屏息数着更漏，第七声梆子响过后，咳嗽声仍未停歇。白璃咬了咬唇，想起他为了掩人耳目，生生在脸上敷了三层易容膏。本就是为了陪自己涉险，如今却要蜷在窄小的竹榻上受冻......
蹑手蹑脚走到竹榻边，白璃借着月光看清夜无痕蜷缩的身影。他的眉头紧蹙，额角沁着薄汗，连带着脸上的假疤都晕染开一道青灰。“喂。”她伸出食指戳了戳他发烫的脸颊，“起来。”
“唔！”夜无痕猛地睁眼，腰间软剑己出鞘三寸，却在看清白璃的瞬间僵住。他沙哑着嗓子道：“深更半夜，你想谋杀亲......”话未说完，又是一阵剧烈咳嗽。
白璃别开脸，耳尖泛红：“去床上睡。”
“哦？”夜无痕挑眉，眼底泛起戏谑的光，“是要我与你同榻而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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