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渐亮，两人说走就走，收拾好行李，便纵马而行。
扶苏望着天空若隐若现的几颗星辰，又看了看身旁俊俏如玉的书生韩烟。想到此去咸阳吉凶难料，不由拍了拍腰间太阿，豪气荡胸而生，朗声念道：
“最伤心烽火烧边城，家国恨难平。听征人夜泣，胡笳悲奏，应厌言兵。
一剑天山来去，风雨惯曾经。愿待沧桑换了，并辔数寒星。”
在横店拍《七剑下天山》时，剧中有这段台词，是新派武侠鼻祖梁羽生作的《八声甘州》。
自己刚经历边塞烽火，而今孤身一剑江湖飘零，只为了改变这世间的沧海桑田，与这首词倒是颇为贴切。
沉吟之间，忽觉身旁之人不见踪影，扶苏勒马而立，回过头去，只见韩烟停在身后丈许，瞪着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痴痴望着自己。
扶苏哑然失笑。当时的文学作品主要是《诗经》《秦风》，偏重歌赋，讲究骈西俪六。宋词这种自由洒脱注重平仄的文学体裁，尚未问世。也难怪这秦朝书生惊诧莫名。
韩烟拍马走近，神情掺杂着惊讶和敬佩：“傅兄好文采，这词气象万千，却又缠绵悱恻。小生虽读书万卷，却还是首次听闻。"
扶苏没办法解释，只得搪塞道："极北边塞的山里民谣，韩兄不必在意。”
韩烟扑闪着眼睛，似笑非笑道：“公子年长，以后首呼小烟即可，老是韩兄韩兄的，听着别扭。”
称兄本是敬语，既然对方不满意，改了就是。扶苏笑道：“行，小烟，请恕冒昧，以后你我兄弟相称，可好？”
韩烟下马叩首，道：“大哥在上，请受小弟一拜。”
扶苏匆忙搀起，道：“你我性情相投，无需凡尘俗套。”但觉触手柔腻，心中暗笑：这书香门第的公子哥，就是细皮嫩肉。
韩烟脸上一红，退后两步道：“大哥骑术如何？可敢赛马一程？负者午餐请客。”
扶苏玩笑道：“有何不敢？为兄能吃半头牛，输了不许耍赖。”
韩烟嘻嘻一笑，上马就走。
扶苏见这骑马姿势似曾相识，却想不起来在哪见过。眼看己落后数十丈，无暇细想，扬鞭急追。
官道上行人不多，奈何心急马迟，蜗行牛步。韩烟的背影时隐时现，就是无法赶超。眼看午时己过，前面街角斜斜飘着酒旗。
韩烟勒马停在酒肆前，眉花眼笑地望着扶苏，还俏皮地来上一句：“大哥，服不服？”
扶苏不甘示弱道：“劣马驽钝，与骑术无关。先吃饭，午后换马，重新比过。”
韩烟倒也爽快，说：“行，换就换。”
食肆飘着黍米蒸饼的香气，扶苏咀嚼着粗糙饭菜，皱了皱眉，怀想起驻马楼的珍馐美馔和那位厨艺高超的哑巴少女。
不由问道：“小烟，昨晚住宿的小镇有位顶级厨师，是个哑女，厨艺真是天下一绝，你可否品尝过？”
韩烟戏谑道：“大哥，你对那位少女的厨艺念念不忘，莫非对她有几分情愫？”
扶苏颜面泛红，连忙摆手道：“小烟莫要取笑，为兄只是觉得她的厨艺实在令人难忘。所做菜肴色香味俱全，每道菜都让人回味无穷。”
韩烟春风满面，似乎极为开心，嘴上却不依不饶："大哥对庖厨之事这般上心，不如改行当膳夫，拜那哑女为师岂不快哉？"
扶苏不愿争辩，夹起块黍饼大咬了一口。
饭后，两人换马而乘，出发时并驾齐驱。奇怪的是，没过多久，韩烟便遥遥领先。无论扶苏怎样的策马扬鞭，离前边的韩烟总是望尘莫及。
技不如人，无可奈何。扶苏放平心态，信马由缰，不再急于求成。
韩烟也放慢速度，等扶苏快到身前，却又风驰电掣往前急驰。
扶苏暗自好笑，这小孩好胜心切，骑术却不容小觑。墨门子弟，果然名不虚传。
暮色渐浓时，韩烟停在河边洗脸，十指浸在粼粼波光里宛如白玉雕成。
扶苏盯着小河水流起伏，波纹荡漾连绵不绝。他记得段红尘曾说过，这是墨家兼爱分支的独门心法，唤作“推己及人”。
赛马惨败，他心里一首怀疑，这韩烟或许也像那几位墨家门徒一样，定然身怀绝技。
扶苏佯装漫不经心道："小烟，你这手轻拢慢捻推波助澜的功夫，倒是深谙墨子经典“染于苍则苍，染于黄则黄。”
一片枯叶擦着扶苏耳畔掠过，钉入身后槐树三寸有余。韩烟甩着水珠起身，踩过满地落叶竟无声无息："不过是幼年扑蝶练的把戏，大哥要学么？"他指尖又拈起片黄叶，这次轻飘飘落在他肩头，叶脉分毫未损。
扶苏心中一惊，如此精妙的控制力，韩烟却轻描淡写地称之为“小把戏”，藏锋隐智，实在高明。
咸阳城遥遥在望。扶苏担心被赵高爪牙盯上，决定易容进城。他倒不是担心自己，主要是现在身边的韩烟，他不愿刚结识的朋友无辜受累。
他从行囊中取出一些易容用品，为难道：“小烟，城里有几个仇家，得小心谨慎，为兄乔装改扮一下，你帮我看看效果如何。”
扶苏笨拙地涂抹着易容膏，试图改变自己的容貌。可惜手法十分生疏，脸上涂得一片狼藉。
韩烟在一旁看着，忍不住笑出声来：“大哥，你这易容之术…咳咳，生疏之极。”
扶苏尴尬笑道：“为兄从未学过易容之术，只能尽力而为。你是墨家高徒，不妨指点一二。”
韩烟点点头，道：“大哥稍等，我来帮你调整一下。”一边说着，一边摘下马背的行囊。
扶苏掏出预备的假须。这是离开边关时莫上桑硬要塞的，说以备不时之需，此时倒派上了用场。
刚把歪斜的山羊胡粘上下巴，却见韩烟在一旁掩嘴偷笑。
"让我来..."韩烟不知道从哪翻捡出几个小物件，冰凉的指尖拂过他下颌，转眼便补全了参差的鬓角。
扶苏感觉异香扑鼻，愣神间，韩烟己退到三步外歪头打量："现在像了，活脱脱是个贩枣的关东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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