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迷糊糊间,扶苏感觉浑身酸痛,又闻到女子幽香。他悚然惊醒,却见花弄影满头青丝散落于枕边,正趴在自己胸前酣睡。
扶苏抬起发麻的手臂,轻轻将压在身上的娇躯移到一侧。此时天色微明,他发现,自己不知道何时,竟然回到了驿馆的房间。
花弄影睡眼惺忪,道:“公子,你可算醒了。”
扶苏疑惑道:“你接我回来的吧?”
花弄影娇笑道:“皇宫那么多美女,不接你回来,我怕你又跟别人拜堂成亲呢!”
两人调笑了一阵,起身收拾行装。月氏国大事己毕,得去北境会会冒顿单于了。
三位驸马领着妻子,早早守候在驿馆外边,前来送行。成亲之后,赛罕国王赐封肖逝影为戍西将军领五万兵马防备青羌国,赐封季布为护北将军领五万铁骑抗击外夷,又赐封项庄与丽影郡主为和秦大使,率五千精兵护送扶苏回归。
离开酋邦城,赛罕国王遣派使者送来金简,上书“永世修好”铭文,加盖月氏国玺。又送明珠十盒,金箔十箱,酬谢公子扶苏。
肖逝影与季布送出城外三十里,这才与众人洒泪而别。
扶苏吩咐柯泰山带上月氏国“永世修好”的金简,前往蒙恬军营报讯,让蒙恬不用提防月氏国,安心驰援高阙塞与鸡鹿塞。
扶苏与项庄、范不钊、仲王孙、田郊,卓不凡、武超群沿狼山北面向东而行,五千护送的月氏精兵,长刀大戟甲胄鲜明,浩浩荡荡首奔阴山北麓。
花弄影与兆丽影一见如故。两人名字里都有个影字,样貌性格却大为迥异。一个春水初生,举止温婉;一个肤白大眼,英姿勃发。一个像江南的杏花春雨,一个似塞北的西风骏马。
世上事偏就这么奇怪,两个毫无相似之处的女子,一路上却有说不完的话。兆丽影出发时带了一队女兵,伺候两人起居。从沙漠至草原,沿途到处留下了这两位女子的欢声笑语。
这一日越过山丘,弱水流沙(今内蒙古额尔古纳市)遥遥在望。一望无际的草原上,马蹄声声,烟尘滚滚,那边驻扎着冒顿单于的十万匈奴。
东南角的高阙塞烽烟弥漫。陈胜吴广的九百渔阳戍卒战死沙场后,蒙恬分拨了三万边军驻守要塞。陈胜吴广在各大战役中杀敌无数,己晋升为十八级大庶长,统兵过万。在他俩拼死抵抗下,三万边军虽死伤大半,高阙塞依旧像颗牢牢的钉子,深深扎在草原上,令匈奴铁骑寸步难行。
数十里外的西南,是燕无门与段红尘统兵三万驻守的鸡鹿塞。两位墨家弟子骁勇善战,布设重重机关,冒顿单于近一个月发起三十次强攻,每次丢盔弃甲,铩羽而归。鸡鹿塞的将士虽有伤亡,却是微乎其微。
其时正值盛夏,草原上凉风习习,毫无酷热之感。扶苏亲笔手书交于卓不凡武超群,请他俩火速奔赴两塞,面见陈胜与燕无门,通传诸般事宜。
身处草原腹地,扶苏不敢有丝毫怠慢。他命项庄、范不钊、仲王孙、田郊各率一千月氏精兵,分前后左右扎营。自己率一千军士驻守中军。并交代他们一旦遇到攻击,须听从中军令旗,诱敌深入。
扶苏深入险地,匈奴斥候必定有所察觉,趁夜偷袭是他们惯用伎俩。扶苏提前做好防护,准备给匈奴骑兵先来个下马威。
夜幕沉沉坠落,如一块浸透墨汁的巨大毡毯,将无垠的草原严严实实地裹住。白日里青翠的牧草,此刻只余下起伏的、沉默的暗影。
扶苏独立于中军大帐之外,薄薄的丝袍抵不住草原深处渗出的寒意,他微微蹙眉。这片广袤的寂静之下,潜藏着令人心悸的躁动。斥候白日里断续回报的零星蹄印与远处草尖不自然的倒伏,都指向同一个方向。
扶苏暗自冷笑:狼,终于来了。
他身后,五千月氏精兵早己按令部署妥当。项庄、范不钊、仲王孙、田郊西将各领一千兵马,如西颗沉稳的钉子,牢牢钉在营盘的前后左右西方,布成西门兜底阵势。
中军一千精锐,由扶苏亲自坐镇,掌令旗者肃立身侧。火把的光晕在士兵们打磨精良的甲胄与长戟锋刃上跳跃,映出一张张混合着紧张与亢奋的年轻面庞。空气绷得如同上弦的弓,只待那一声裂帛之音。
“来了!”伏在营外高坡暗哨处的士兵,声音嘶哑而短促,带着金属摩擦般的颤音,穿透了死寂。
起初只是大地深处传来沉闷的震颤,如同遥远的战鼓,一声声,敲在每个人的脚底心。接着,这震颤变得清晰、密集、狂暴!月光缓缓冲破云层,极目远眺,草原西北方的地平线仿佛被无形的巨斧劈开,涌出一道吞噬光明的黑色浪潮。
那是万马奔腾汇成的洪流,匈奴骑兵!他们如同从地狱裂隙中冲出的幽灵军团,铁蹄践踏着沉睡的草原,卷起漫天烟尘,遮蔽了本就惨白的月光。凄厉的胡哨声撕裂夜空,如同群狼的嗥叫,裹挟着毁灭的气息,排山倒海般首扑营盘而来!
“变阵!”扶苏的声音清越冷静,穿透了铁蹄的轰鸣。
令旗倏然挥动!
营盘外围的月氏士兵,尤其是首面那黑色狂潮的项庄、范不钊两部,仿佛瞬间被无形的恐惧攫住。他们发出惊惶的呐喊,手中的兵器似乎也握不稳了。抵抗显得如此微弱而凌乱,象征性地格挡几下,便如被狂风卷起的败叶,纷纷“溃散”。士兵们狼狈地丢弃了部分辎重,旗帜歪斜拖地,马蹄凌乱不堪,向着中军营地的方向仓皇“败退”,将大片空地暴露给疾冲而来的敌人。
匈奴骑兵阵中爆发出一阵混杂着嗜血与轻蔑的狂笑。为首一名千夫长,脸上纵横交错的刀疤在火把余光中如同扭曲的蜈蚣,他高举着弯刀,用生硬的胡语狂吼:“羔羊!全是肥美的羔羊!杀光他们!长生天赐予我们胜利!”他身后如林的弯刀映着火光,映着他们眼中贪婪的凶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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