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轰隆！”
一声沉闷的巨响，混杂着愤怒的咆哮和兵刃出鞘的铿锵，骤然撕裂了黑石堡清晨的宁静！声音传来的方向，正是堡内深处，囤积军粮的库区！
林默猛地从工棚的石墩上站起，手中正在缠绕弓弦的羊肠衣滑落在地。小石头吓得一哆嗦，差点打翻盛着鱼鳔胶的破瓦罐。
“出事了！”林默脸色一沉，快步走到棚门口。只见远处库房区方向，人影晃动，烟尘升腾，激烈的争吵和推搡声浪般涌来。隐约能听到“粮食！”“克扣！”“不给活路！”之类的怒吼。
“默哥…是…是粮仓那边？”小石头脸色发白，声音颤抖。对于底层的士兵和军奴而言，粮食就是命根子！
林默眉头紧锁，一种不祥的预感攫住了他。他正要出去看看，工棚那扇破木门被猛地撞开，王二狗气喘吁吁、一脸惊惶地冲了进来，反手就把门死死关上！
“林小哥！不好了！出大事了！”王二狗脸色煞白，额头全是冷汗，胸口剧烈起伏，“兵变了！辅兵营的人…把粮仓围了！要…要找张麻子算账！”
“兵变？”林默心头一凛，“怎么回事？说清楚！”
王二狗咽了口唾沫，语速飞快：“今天…今天是发粮饷的日子！可…可粮仓里，能吃的粮食，十仓空了七八仓！剩下那点陈粮，全是发霉的粟米和掺了沙子的麸糠！根本不够分！当兵的都炸了！赵头儿手下的几个什长带人堵了库房，逼张麻子给说法！那张麻子躲在库房里不敢出来，只让手下说…说今年北边收成不好，朝廷拨付不足…糊弄鬼呢！”
“粮仓空了？”林默眼神锐利如刀。这绝非偶然！联想到之前张麻子卡他材料、王二狗货物被调包，一个清晰的链条在他脑中浮现——贪腐！而且是大规模的贪腐！
“对！全空了！”王二狗眼中闪烁着商人特有的精明和一丝后怕，“我本来想去库房那边看看能不能通融点东西，结果正赶上这阵仗！那张麻子…绝对有问题！他管着库房，连军粮都敢动，还有什么不敢的？林小哥，您可得小心！他克扣军粮，肯定也盯上您这修弓造箭的油水了！这次兵变，搞不好要牵连…”
王二狗的话戛然而止，他猛地想起什么，压低声音，带着一丝隐秘的兴奋：“对了！林小哥！我在库房那边躲乱的时候，无意中听到张麻子一个心腹手下，在跟刘三那王八蛋嘀咕！说什么…‘老账本’…‘新账本’…还有‘倒卖’…‘军械’！声音很小，但我听得真真儿的！他们好像把什么东西…藏在库房后面那个废弃的、塌了一半的地窖里了！”
老账本？新账本？倒卖军械？！
林默的心脏猛地一跳！如同黑夜中划过一道刺目的闪电！他瞬间抓住了关键！张麻子克扣军粮、倒卖军械，必然有两本账册！一本是应付上官检查的“新账本”，一本是记录真实倒卖交易的“老账本”！这“老账本”，就是张麻子的命门！也是击垮他、甚至可能牵连背后“上面”的铁证！
“地窖在哪？”林默的声音低沉而急促，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
“就在库房后面！被一堆烂木头和破草席盖着，平时根本没人注意！”王二狗飞快地描述着位置。
“小石头！守着工棚！任何人来都别开门！”林默果断下令，抓起角落里一把他特制的、箭头格外锋利的燧石短箭（类似大型弩箭），塞进怀里。又拿起一根挑水用的、相对结实趁手的硬木扁担。
“默哥！你要去哪？外面太乱了！”小石头和王二狗都急了。
“去拿点‘东西’！”林默眼中寒光一闪，不再多言，猛地拉开棚门，身影如同融入阴影的猎豹，朝着库房区混乱的方向疾奔而去。
库房区己然成了沸腾的火山口！上百名愤怒的辅兵和军奴将几间库房团团围住，挥舞着简陋的武器，吼声震天。赵铁柱那魁梧的身影站在最前面，如同一头发怒的雄狮，正对着紧闭的库房大门咆哮：“张麻子！给老子滚出来！粮呢？！老子的兵都要饿死了！你他妈今天不给老子说清楚，老子拆了你这贼窝！”
库房内死寂一片，只有门缝里能看到几张库丁惨白的脸。
混乱是最好的掩护。林默借着人群的涌动和弥漫的烟尘，如同游鱼般绕到库房后方。这里相对僻静，只有几个看热闹的军奴畏畏缩缩地躲在远处。他目光锐利地扫视，很快锁定了王二狗描述的位置——一堆腐朽的圆木和散发着霉味的破草席，杂乱地堆积在墙角。
他毫不犹豫地冲过去，用扁担奋力撬开沉重的圆木，掀开散发着恶臭的草席。下面果然露出一个黑黢黢的、仅容一人钻入的坍塌地窖口！一股浓烈的土腥和腐烂气味扑面而来！
林默没有丝毫犹豫，矮身钻了进去。地窖内一片漆黑，空气污浊。他摸索着，脚下是松软的泥土和碎砖。借着窖口透入的微弱光线，他看到角落里似乎有一个用油布包裹的、方方正正的东西！
就是它！
林默迅速扑过去，抓起包裹。入手沉重，是书本的质感！他来不及细看，将其紧紧塞入怀中。正要转身离开，地窖口的光线突然一暗！
一个人影堵在了窖口！是监工刘三！他脸上带着惊疑和一丝狰狞：“林默？！你小子鬼鬼祟祟在这干嘛？！” 他显然是被这边的动静吸引过来的。
林默心中警铃大作！他毫不犹豫，身体猛地向后一缩，同时右手闪电般从怀中抽出那支特制的燧石短箭，看也不看，朝着窖口人影的方向，用尽全力猛地掷出！
“嗖——！”
短箭带着刺耳的破空声，如同毒蛇吐信，首射刘三面门！
刘三万万没想到林默如此果决狠辣！他吓得魂飞魄散，下意识地猛地一偏头！
“噗嗤！”
短箭擦着他的脸颊飞过，锋利的燧石边缘瞬间在他颧骨上划开一道深可见骨的血口子！温热的鲜血喷溅而出！
“啊——！”刘三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剧痛和恐惧让他瞬间失去了平衡，向后跌倒，滚落在地窖入口之外。
林默抓住这千钧一发的机会，如同离弦之箭般从地窖中窜出！看也不看捂着脸在地上打滚哀嚎的刘三，抱着怀中的油布包裹，朝着工棚方向发足狂奔！身后传来刘三杀猪般的嚎叫和远处人群更加激烈的喧嚣。
他一路狂奔，心脏狂跳，后背的伤疤因剧烈运动而隐隐作痛。怀中的油布包裹，仿佛一块烧红的烙铁，烫得他胸口发疼，却又蕴含着足以掀翻黑石堡的力量！
冲回工棚，反手闩上门。王二狗和小石头看到他惨白的脸色和怀中的包裹，都吓了一跳。
“默哥！你受伤了？”小石头看到他衣襟上沾染的几点血迹（是刘三溅上的），惊呼道。
“不是我的。”林默喘息着，飞快地将油布包裹放在石墩上打开。里面赫然是两本厚厚的、封面没有任何字迹的账册！
他迅速翻开其中一本（“新账本”），里面记录着军粮、军械的入库、出库，日期、数量、经手人一应俱全，账面清晰，但明显是精心伪造的假账！
再翻开另一本（“老账本”），触目惊心的记录瞬间跃入眼帘！日期、品名、数量（与实际入库严重不符）、经手人（张麻子、刘三的名字多次出现）、交易对象（一些模糊的代号或商队名称）、以及最关键的一栏——银钱数目！上面清晰地记录着每一次克扣军粮、倒卖报废（甚至部分新配发）军械的非法所得！数额之大，令人咋舌！其中几条记录，更是刺眼地标注着“燧石箭五十支，售于北莽商队‘灰狼’，得银二十两”！
“我的老天爷！”王二狗凑过来一看，倒吸一口凉气，指着那条记录，手指都在抖，“灰狼！那是北莽那边专门收脏货的马匪商队！这张麻子…他…他竟然把军械卖给北莽人？！他这是通敌！是抄家灭族的大罪啊！”
小石头也吓得捂住了嘴。
林默合上账本，冰冷的杀意在他眼中凝结。这己经不仅仅是贪腐了，这是资敌！是叛国！张麻子、刘三，还有他们背后可能的人，都该死！
就在这时，工棚外传来震耳欲聋的脚步声和赵铁柱那如同炸雷般的咆哮：“林默！林默！给老子滚出来！”
“砰！”工棚的木门被赵铁柱一脚踹开！他满脸怒容，须发皆张，显然库房那边的僵持让他怒火中烧。他身后跟着几个同样怒气冲冲的什长。
“小子！你…”赵铁柱刚要质问林默刚才跑哪去了，目光却猛地被石墩上那两本摊开的账册吸引！尤其是那本“老账本”上刺眼的记录！
“这…这是？！”赵铁柱一步跨过去，抓起那本“老账本”，铜铃般的眼睛死死盯着上面的字迹。他识字不多，但“北莽”、“灰狼”、“燧石箭”、“银两”这些字眼，如同烧红的铁块烙进他的瞳孔！
“张麻子…刘三…倒卖军械…通敌…卖给了北莽崽子？！”赵铁柱的声音从愤怒的咆哮，变成了难以置信的低吼，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带着滔天的杀意！他猛地抬头，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着林默，“哪来的？！”
“张麻子藏匿罪证的地窖。”林默的声音冰冷而清晰，指向库房方向，“证据确凿。”
“张麻子！！！”赵铁柱发出一声惊天动地的怒吼，如同受伤的洪荒巨兽！他猛地将那本“老账本”狠狠摔在地上，抽出腰间的缺口长刀，刀锋首指库房，声音因为极致的愤怒而扭曲变形：
“兄弟们！抄家伙！跟老子去宰了那帮吃里扒外、通敌卖国的狗杂种！一个不留！！！”
“杀！！！”
赵铁柱身后的什长和闻讯赶来的辅兵们，看清了账本上的内容，瞬间被点燃了最狂暴的怒火！通敌卖国，克扣军粮，这是要他们的命！要黑石堡所有兄弟的命！
人群如同决堤的洪水，在赵铁柱的带领下，发出震天的喊杀声，朝着库房汹涌而去！这一次，不再是讨要说法，而是不死不休的清算！
工棚外，杀声震天。工棚内，王二狗看着杀气腾腾冲出去的人群，心有余悸地拍着胸口：“我的娘啊…这下张麻子完了…”
林默却走到门口，目光冰冷地扫视着混乱的战场。他看到，在库房侧面一个不起眼的角落，一个满脸是血、捂着脸颊的身影（正是被短箭划伤的刘三），正趁着混乱，如同丧家之犬般，连滚带爬地朝着堡墙一处防守薄弱的缺口逃去！他的动作仓惶而狼狈，眼神中充满了极致的恐惧和怨毒，在冲天的喊杀声中，像一滴污血，悄然融入了荒原的阴影。
林默的嘴角，勾起一丝冰冷的弧度。跑？跑得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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