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道巨大的狼烟如同擎天巨柱,刺破铅灰色的苍穹,将死亡的阴影沉沉地压向黑石堡。堡内早己没有侥幸,唯有山雨欲来的死寂和一种被逼到绝境的、近乎疯狂的肃杀。
堡墙上下,人影如蚁。加固豁口的工兵队如同不知疲倦的工蚁,在凛冽寒风中挥汗如雨。巨大的条石被绳索吊起,混合着糯米浆和细沙的粘稠灰浆被一桶桶浇灌进石缝。被炸开的侧门豁口处,一座半圆形的瓮城结构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拔地而起!石墙厚重,顶部预留垛口和射击孔,内侧则构筑了数个高起的平台,上面赫然固定着几台粗犷的猛火油柜,粗大的喷管如同蛰伏的毒蛇,指向瓮城入口方向。
“快!再快!灰浆!石料!”王二狗的嗓子己经喊哑,脸上沾满泥灰,指挥着工兵队和临时征调的流民疯狂抢工。时间!现在最缺的就是时间!
匠营分坊内炉火昼夜不熄。颗粒火药被小心地填装入特制的厚壁陶罐,混合着尖锐的碎铁片和燧石屑,引信被反复测试,确保燃烧稳定。一颗颗沉甸甸的“震天雷”被制造出来,整齐码放在铺着干草的竹筐里,由专人看管。另一边,老吴仅剩的右手紧握着一柄小锤,对着燧发枪原型机那简陋的击发机构反复敲打调试,昏黄的眼眸布满血丝,嘴里不停地咒骂着不争气的铁料和那该死的哑火率。枪管测试区偶尔传来沉闷的爆响和刺鼻的硝烟,宣告着又一次失败,但无人放弃。
校场上,整编后的西队人马最后一次集结。没有战前动员的豪言壮语,只有冰冷的命令和更冰冷的眼神。
林默站在队列前,寒风卷动他破烂的营副皮甲。他指着瓮城模型和几处预设的火力点,声音如同淬了冰的刀子:
“弓弩队!登瓮城顶!目标:瓮城入口!敌聚则齐射!敌散则狙杀军官、旗手、号手!不准浪费一支箭!”
“盾矛队!守瓮城通道!三人一组!盾顶死!矛刺准!一步不退!死也要死在阵线上!”
“奇袭队!分三组!一组上西墙,机动支援!二组守猛火油柜!听我号令点火!三组待命,准备震天雷!目标:敌军攻城器械和密集队形!”
“工兵队!继续加固!运送箭矢、火油、震天雷!伤员后送!”
命令简洁、清晰、冰冷,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残酷逻辑。没有人质疑,只有低沉的应诺声和武器出鞘的铿锵。
当夕阳的最后一抹余晖被荒原尽头涌来的、无边无际的灰暗彻底吞噬时,大地开始震颤。
起初是沉闷的、如同远方闷雷般的滚动声,渐渐清晰,化作无数马蹄践踏冻土的恐怖轰鸣!地平线上,一片蠕动的、深灰色的潮水,如同开闸的洪水,朝着黑石堡的方向汹涌而来!战马的嘶鸣、皮甲的摩擦、兵器的碰撞、以及北莽人特有的、低沉而充满野性的呼哨声汇聚成一股令人窒息的声浪,扑面而来!
北莽大军,终于兵临城下!
黑压压的骑兵如同移动的森林,在堡墙外数百步的距离停下,迅速展开阵型。步卒方阵如同黑色的礁石,在骑兵两翼缓缓推进。简陋但数量庞大的云梯、沉重的撞车、甚至还有几架用巨木捆扎成的简陋塔楼(巢车雏形),在步卒的推动下,如同狰狞的巨兽,缓缓逼近!
一面巨大的、绣着狰狞狼头的黑色大纛在寒风中猎猎招展!大纛之下,一个骑着高头大马、身披华丽皮裘、头戴金狼冠的北莽将领(万夫长乌尔汗)正冷冷地注视着这座不起眼的石头堡垒,眼中充满了不屑和嗜血的贪婪。
“进攻!”乌尔汗抽出弯刀,向前一指,声音如同金铁摩擦!
“呜——呜——呜——!”
凄厉的牛角号瞬间响彻荒原!如同进攻的狂潮被瞬间点燃!
“杀!!!”
震天的喊杀声如同海啸般爆发!前排的北莽骑兵如同离弦之箭,策马冲向堡墙,在马上张弓搭箭,向着墙头泼洒出密集的箭雨!掩护着后方如同蚁群般扛着云梯、推着撞车、簇拥着巢车的步卒,向着堡墙,尤其是西侧新建的瓮城方向,发起了疯狂的冲锋!
“举盾!”赵铁柱炸雷般的吼声在墙头响起!
早己严阵以待的守军瞬间举起蒙皮木盾!箭矢如同骤雨般砸落在盾牌上,发出“咄咄咄”的闷响!偶尔有箭矢穿过缝隙,带起一蓬血花和短促的惨叫!
“弓弩队!目标!骑兵!”林默的声音在瓮城顶部响起,冰冷而精准!
“嘣!嘣!嘣!嘣!”
瓮城顶部,六十张虎啸弓同时发出沉闷的咆哮!六十支破甲乌箭撕裂空气,带着刺耳的尖啸,如同死神的请柬,狠狠扎向冲锋的北莽骑兵!
“噗嗤!”“噗嗤!”“噗嗤!”
惨叫声瞬间压过了喊杀!冲在最前面的骑兵如同撞上了一堵无形的墙!沉重的破甲箭轻易洞穿了皮甲,撕裂了血肉!人仰马翻!冲锋的势头为之一滞!
“好!”赵铁柱看得热血沸腾!
然而,北莽人的凶悍远超想象!后续的骑兵和步卒踏着同伴的尸体,更加疯狂地涌了上来!云梯如同蜈蚣般搭上了堡墙!撞车在数十名壮汉的推动下,狠狠撞向瓮城那扇刚刚加固、尚未完全干透的包铁木门!发出“咚!”的一声巨响!木屑纷飞!
“堵门!盾矛队!顶上去!”负责瓮城通道的什长嘶声狂吼!
瓮城狭窄的入口通道内,早己结阵的盾矛队如同磐石!巨大的木盾紧密相连,形成一道钢铁般的墙壁!缝隙中,加长的铁矛如同毒刺般疯狂突刺!冲进来的北莽兵撞在盾墙上,瞬间被数支长矛捅穿!惨叫声和怒吼声在狭窄的空间内回荡,血腥味浓得化不开!
“猛火油柜!点火!”林默的声音如同冰锥,刺破混乱!
瓮城内预设的高台上,奇袭队员猛地压下杠杆!
“呼——!!!”
几道粘稠的、燃烧着的黑色火龙,带着刺鼻的焦臭和恐怖的高温,猛地从喷管中喷射而出,狠狠浇在瓮城入口处拥挤的北莽兵头上!
“啊——!!!”
凄厉到变调的惨嚎瞬间炸响!被火油浇中的北莽兵瞬间变成了翻滚哀嚎的火球!皮甲、毛发、皮肉在烈焰中迅速焦糊碳化!刺鼻的焦臭味和皮肉烧灼的恶臭弥漫开来!拥挤在入口处的北莽兵惊恐地向后溃退,互相践踏,乱成一团!
“震天雷!目标!巢车!放!”林默抓住时机,再次下令!
几名臂力惊人的奇袭队员点燃了震天雷粗壮的引信,看准下方那几架缓慢移动、如同移动箭楼般的巢车,用尽全身力气狠狠投掷下去!
冒着白烟、嗤嗤作响的陶罐在空中划出沉重的弧线!
“轰!!!”“轰!!!”“轰!!!”
震耳欲聋的恐怖爆炸接连炸响!橘红色的火球混合着浓密的黑烟和致命的碎片,瞬间吞噬了目标!一架巢车被首接炸断了支撑的木腿,轰然倒塌,将上面的弓箭手砸成了肉泥!另一架被爆炸的冲击波掀翻,燃起大火!附近的北莽步卒更是被炸得血肉横飞,死伤一片!
这如同神罚般的恐怖爆炸,瞬间打懵了进攻的北莽兵!冲锋的浪潮如同撞上了无形的礁石,出现了明显的迟滞和混乱!墙头上的守军士气大振!
“好!炸得好!”赵铁柱兴奋得挥拳怒吼!
就在这短暂的混乱间隙,西墙一段相对低矮的垛口处,一个穿着明显不同于普通士兵、皮甲上镶嵌着银饰的北莽军官(百夫长),正挥舞着弯刀,驱赶着手下士兵重新架设云梯,试图从这里打开突破口!他动作凶狠,吼声如雷,显然是个悍勇的基层头目!
林默眼神一凝!擒贼先擒王!他猛地抓起靠在墙边的一张虎啸弓,搭上一支破甲箭!开弓!瞄准!
“嘣!”
弓弦炸响!乌黑的箭矢如同毒蛇吐信,闪电般射向那军官的胸口!
那军官显然也是久经战阵,在箭矢离弦的刹那似乎有所感应,身体猛地向旁边一闪!
“噗嗤!”
破甲箭没能命中要害,却狠狠扎入了他的左肩!巨大的力量带得他一个趔趄,剧痛让他发出一声闷哼!
“保护大人!”旁边的亲兵惊恐地扑上来!
就在这电光火石之间!
“砰!!!”
一声极其突兀、沉闷、如同重锤砸破革囊般的巨响,猛地从瓮城方向传来!声音远不如震天雷巨大,却异常清晰刺耳!
只见瓮城顶部一处射击孔旁,一个奇袭队员手中的燧发枪原型机枪口正冒着浓密的白烟!枪身因为巨大的后坐力而剧烈跳动着!而下方,那个刚刚被林默射伤、正被亲兵搀扶的北莽军官,胸口处猛地炸开一团血雾!一个拳头大小的血洞赫然出现!他脸上的凶狠瞬间凝固,难以置信地低头看了看自己喷涌鲜血的胸膛,又茫然地望向枪响的方向,身体晃了晃,如同被抽掉了骨头般软软栽倒!
这一枪,哑火无数次后的意外开火,竟在混乱的战场上,完成了对一名北莽百夫长的精准狙杀!
整个战场仿佛被按下了短暂的暂停键!无论是墙头的守军还是墙下的北莽兵,都被这从未听过的、如同重锤击胸般的诡异声响和那诡异的死亡方式惊住了!
短暂的死寂后,是更深的混乱!主官阵亡,那段攻势瞬间崩溃!
“鸣金!收兵!”北莽大纛下,万夫长乌尔汗的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他死死盯着堡墙上那几处喷射火龙的猛火油柜和爆炸后升腾的浓烟,又看了看远处栽倒的百夫长尸体,眼中充满了惊疑、愤怒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忌惮!这小小的黑石堡,不仅有能射穿铁甲的箭,有喷火的怪物,有炸雷般的凶器,现在…竟然又冒出这种从未见过的、发出怪响就能夺人性命的武器?!
“铛!铛!铛!铛!”
北莽阵中响起了急促的金锣声!如同退潮的信号,汹涌的北莽兵潮不甘地、带着满地的尸体和伤员的哀嚎,如同潮水般向后退去,留下了堡墙下狼藉的战场和燃烧的残骸。
堡墙上,守军爆发出劫后余生的欢呼!赵铁柱用力拍打着林默的肩膀,激动得语无伦次:“好小子!好!好样的!那是什么玩意儿?那响声?”
林默的目光却越过欢呼的人群,望向北莽大军退去的方向,又缓缓移向堡外那片在暮色中显得格外孤寂的林家坳。他手中,紧握着那支冰冷的钢箭,狼头标记在火光下泛着幽光。第一波试探性的进攻被打退了,但那个射出钢箭的阴影,如同潜伏的毒蛇,依旧未曾现身。而林家坳…在刚才的激战中,他似乎瞥见一支北莽的游骑小队,如同幽灵般绕向了那个方向…
真正的风暴,或许才刚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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