硝烟尚未散尽,血腥味和焦糊气息依旧浓烈地粘附在堡墙的每一块石头上。赵铁柱那一声“营副”的任命,如同投入深潭的巨石,在劫后余生的黑石堡底层士兵中激起了滔天巨浪。营副!一个奴籍出身的少年匠人,一跃成为百夫长之下的第二号实权人物!这在大靖边军森严的等级体系中,几乎是不可想象的破格提拔!
惊愕、羡慕、嫉妒、敬畏…种种复杂的目光如同实质般落在林默身上。但他此刻却无暇感受这份突如其来的权势。爆炸的轰鸣还在耳中嗡嗡作响,后背的旧伤在冲击下隐隐作痛,更重要的是,北莽人虽然暂时退却,但绝不会善罢甘休!黑石堡的危机,远未解除!
匠作营的石屋,成了临时的指挥所。一张巨大的、布满烟熏火燎痕迹的粗木桌摆在中央。桌上摊开着黑石堡简陋的防区图,几支特制的燧石破甲箭和一支冰冷的钢箭并排放在图旁,如同无声的警示。
赵铁柱坐在主位,铜铃般的眼睛布满血丝,脸上带着大战后的疲惫,但眼神却如同烧红的烙铁,扫视着桌前站着的几个什长和刚刚被任命为营副的林默。气氛凝重得能拧出水来。
“都看到了?”赵铁柱的声音嘶哑,带着压抑的怒火,手指重重戳在地图上堡墙西侧那个被炸得扩大的豁口,“北莽崽子!他娘的跟狼一样!咬住就不松口!这次被打疼了,下次只会更狠!更毒!咱们这点家底,守得住一次,守不住第二次!更别说第三次!”
他猛地一拍桌子,震得地图上的箭矢都跳了一下:“老子不想坐以待毙!不想等死!更不想窝窝囊囊地被北莽崽子屠了堡!林默!”他目光灼灼地转向林默,“你小子脑子活,手也巧!那火油罐子,那炸门的东西,还有这能射穿铁皮的箭!都给老子弄出来了!现在,你是营副!老子给你权!要人给人!要料给料!给老子整!把咱们黑石堡的兵,整成能吃人的狼!能撕碎北莽崽子的虎!”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聚焦在林默身上。几个老资格的什长眼神复杂,有审视,有怀疑,也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期待。
林默深吸一口气,压下翻腾的心绪。他走到桌前,没有看任何人,目光沉静地落在地图上,手指点向堡墙西段:“这里,是弱点。必须立刻加固!用石料,混合糯米灰浆(一种原始的粘合剂),重建更厚实的墙体和瓮城结构。同时,在墙后预设几处‘猛火油柜’和‘震天雷’(炸药包)的发射位,形成交叉火力。”
他拿起一支破甲箭:“箭,是好箭。但射箭的人,还不够好。”他的目光扫过几个什长,“堡内现有辅兵、军奴,连同能战的工匠学徒,总计三百二十人。全部打散重组!不再按什伍划分!”
“打散?!”一个络腮胡什长忍不住质疑,“那怎么指挥?岂不乱套?”
“按能力、专长重组!”林默的声音清晰有力,带着不容置疑的规划感,“第一队:弓弩队!六十人!只选臂力强、眼力好、能开虎啸强弓的!装备虎啸弓、破甲箭!由老吴统领,专司远程狙杀、压制!”
老吴站在一旁,左臂还缠着渗血的布条,闻言只是微微颔首,昏黄的眼眸中闪过一丝精光。
“第二队:盾矛队!一百人!选体格健壮、沉稳敢战的!装备加厚蒙皮木盾、加长铁头硬木矛!三人一组,盾在前,矛在后,结小型‘刺猬阵’(鸳鸯阵简化版),专司正面防御、推进、堵缺口!”林默的手指在地图上画出几个防御节点。
“第三队:奇袭队!六十人!选身手敏捷、熟悉地形的!装备短刀、手斧、飞爪、绳索,每人配备两枚小型‘掌心雷’(小型炸药包)!由我亲自训练!负责夜袭、破坏、骚扰、定点爆破!”
“第西队:工兵队!一百人!由王二狗统领!所有懂木工、石工、泥瓦活的匠户学徒全部编入!负责加固城防、制造器械、维护装备、运输物资!战时,协助操作猛火油柜、投掷震天雷!”
全新的编制,全新的理念!不再是简单的混编乱战,而是分工明确、各司其职!几个什长面面相觑,眼中充满了惊疑和震动。这种编练方式,闻所未闻!
“训练!”林默的声音陡然拔高,“从明天起!取消所有杂役!全天候操练!”
“弓弩队:练臂力!练眼力!练齐射!练速射!练移动靶!每天不开满三百弓,不准休息!”
“盾矛队:练结阵!练进退!练配合!练刺杀!盾要稳如磐石!矛要毒如蛇信!三人一组,同进同退,生死与共!”
“奇袭队:练攀爬!练潜行!练格斗!练爆破!练如何在黑夜中无声无息地割断敌人的喉咙!”
“工兵队:练手艺!练配合!练如何在最短时间内架桥、筑垒、埋设陷阱、操作器械!”
林默每说一句,目光就锐利一分。他拿起桌上那支冰冷的钢箭:“北莽人,有狼卫!箭法精准,神出鬼没!我们要活下去,就得比他们更狠!更硬!更快!练!往死里练!练到吃饭睡觉手里都攥着家伙!练到敌人听见咱们的弓弦声就尿裤子!”
冰冷的杀气弥漫在石屋内。赵铁柱听得眼中精光爆射,猛地一拍大腿:“好!就这么干!谁敢偷懒耍滑,老子第一个剁了他!林营副,练兵的事,你全权负责!谁不服,让他来找老子!”
整军的蓝图铺开,匠作营也随之迎来了翻天覆地的变化。林默的“匠营”不再仅仅是修造兵器的作坊,而是黑石堡军事改革的核心引擎!
石屋被彻底改造。区域划分更加清晰:武器研发区、装备制造区、火药工坊、材料处理区…守卫森严,进出需严格盘查。
林默将目光投向了更深的“科技树”。龙吟弓的威力虽大,但铁桦木难得,无法量产。他需要更普及、更强大的力量源泉。
“火药!”林默在火药工坊的角落,指着瓦罐里黑乎乎、粉末状的原始黑火药,“威力不够稳定,燃烧太快,冲击力分散。”他拿起一块硝石和一块硫磺,“杂质太多。需要提纯!”
他指导匠户们搭建简易的过滤、溶解、结晶装置。用木炭吸附杂质,反复溶解结晶硝石和硫磺。又用石磨将提纯后的原料和木炭分别研磨成更细的粉末,再按比例混合。最后,加入少量米浆作为粘合剂,将混合好的火药粉压制成绿豆大小的颗粒,阴干。
“颗粒火药?”老吴看着那些不起眼的小颗粒,昏黄的眼眸中闪烁着惊疑,“这…有什么用?”
林默没有解释,只是拿起一小撮颗粒火药放在石板上点燃。
“嗤——!”
火焰不再是瞬间爆燃,而是稳定、持续、剧烈地燃烧!释放出更持久、更集中的热量和气体!
“好火!好猛的火!”老吴失声叫道,他瞬间明白了其中关窍!燃烧更可控!威力更集中!这是为那“震天雷”准备的!
“燧石点火…太慢,太不可靠。”林默的目光又投向武器研发区。他拿出几张早己构思好的草图:一个带有弯曲弹簧钢片(用反复锻打淬火的精铁条代替)、击锤、药池和燧石的复杂击发机构。
“这…这是…”老吴看着那精巧的结构,呼吸都变得急促起来。
“燧发枪。”林默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激动,“用燧石打火,点燃药池里的引火药,再引燃枪管里的颗粒火药,推动弹丸。”他指着草图上的关键部件,“难点,在弹簧钢片的韧性和击锤撞击的力度、燧石夹持的稳固,还有药池的密封防潮…”
“交给我!”老吴仅剩的右手猛地攥紧,眼中爆发出前所未有的挑战光芒,“老头子这辈子,还没见过这么精巧的杀器!给我时间!给我料!”
林默将草图郑重地交给老吴。他知道,这原始的燧发枪,将是改变战场规则的钥匙!虽然前路漫漫,但必须迈出第一步!
整编后的队伍开始了地狱般的操练。堡内的校场(一片相对平整的荒地)上,吼声震天。弓弩队的士兵赤裸着上身,在寒风中咬着牙,一次次拉开沉重的虎啸弓,手臂酸痛也不停歇!盾矛队三人一组,喊着号子,顶着盾牌,踏着整齐的步伐,长矛如林,反复冲刺!奇袭队在林默亲自带领下,如同幽灵般在堡墙和废墟间攀爬、潜行、设置陷阱、演练爆破!工兵队则如同勤劳的工蚁,在堡墙缺口处日夜赶工,用石料和灰浆加固墙体,在墙后构筑新的防御工事和器械平台。
黑石堡如同一台被注入狂暴动力的战争机器,在血与火的淬炼中,开始了艰难的蜕变。堡外西北方向,一片靠近水源、相对平坦的荒地,在王二狗的运作下,被林默以“匠营”的名义买下。流民、伤残老兵、军奴家属被组织起来,伐木、夯土、打井、开荒。一座座简陋却规划整齐的土坯房拔地而起,外围用削尖的木桩围起简易的寨墙。一个名为“林家坳”的小小定居点,如同荒原上的幼苗,顽强地破土而出。这里,将成为匠营的后方基地,新式武器和技术的试验田,也是林默心中改变命运的第一块基石。
堡墙上,林默和赵铁柱并肩而立,望着校场上热火朝天的操练,望着堡外初具雏形的林家坳,望着远处荒原尽头那一片灰暗、却隐藏着无尽杀机的天际线。
“小子,这‘林家坳’…你打算弄成啥样?”赵铁柱问道。
林默的目光深邃:“一个…能活下去,也能让敌人活不下去的地方。”他指向匠营的方向,那里隐约传来老吴敲打铁砧、调试燧发枪原型机的叮当声,“赵头儿,你听。”
赵铁柱侧耳倾听,除了士兵的吼声和风声,似乎还有另一种声音,微弱却坚定,如同地下奔涌的暗流,那是铁锤敲打钢铁的节奏,是火焰舔舐坩埚的嘶鸣,是齿轮艰难咬合的初啼。那是属于匠营的、推动时代前进的轰鸣。这轰鸣,正艰难地穿透黑石堡厚重的城墙,在这片饱受蹂躏的土地上,发出第一声微弱却注定要响彻寰宇的呐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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