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文明带着郑遐去16楼东侧的一间办公室,门牌上写着“宣文科”。
路上蔡文明告诉郑遐,宣文科负责人欧凌云是个副科长,因为宣文科老科长才退休,他目前主持宣文科的工作。
业务科室的大门白天是不敢关闭的,蔡文明带着郑遐在门口站定,指头轻敲。笃笃,两声响。
办公室一人抬起头望着门口。
办公室不大,16楼高层采光良好,视线清晰。可以看到两张办公桌相对摆放,靠窗一张,靠里墙一张。靠墙那张桌子后面,坐着一个人,是欧凌云。
对于欧凌云郑遐第一眼的感觉是“白净”。皮肤白得像女孩,头发梳得一丝不苟,整个人透着一股子书卷气,但这书卷气里又掺杂着一种不易察觉的忧郁感,好像是一种常年浸泡在故纸堆里的淡淡的忧伤。年纪应该和郑遐差不多大。
“欧科,”蔡文明笑着招呼,“这位就是新来的郑遐,安排到咱们宣文科了。小郑,这位是欧凌云副科长,主持科里工作。”
欧凌云缓缓站起身,他伸出手,手指修长,但没什么力气,和郑遐的手一握即分,掌心微凉。“哦,郑遐,欢迎。”欧凌云笑了笑。郑遐其实发现这个忧郁书生笑起来还是有几分清俊,牙很白。
“欧科长好,以后请您多指教。”郑遐连忙回应,感觉对方的手像一条滑腻的凉鱼。
“谈不上指教,互相学习。”欧凌云说了一句,目光转向靠窗那张桌子。
那张桌子后面坐着的人,在蔡文明和欧凌云说话时,一首埋头在桌上的电脑前敲打着文字。
首到欧凌云的目光投过去,他才仿佛被惊醒一般,矜持地、慢吞吞地抬起头。这是李高利,众人嘴里的、大名鼎鼎的残联一支笔。
李高利脸瘦,颧骨很高,抿着一张大嘴。最引人注目的是他的左臂——以僵硬的姿态蜷缩在身侧,比右臂短了一小节。唔,这是个残疾人干部。郑遐满以为残联的公务员大多是残疾人,没料想到现在为止才看到这一个。
“这位是李高利老李,咱们科的副主任科员,也是残联,不,是咱们海门市文化界的一支笔。”蔡文明继续介绍,但是语气好像并没有那种对“文化人”的恭维和尊重,干巴巴的没有一丝热情。
李高利白了一眼,不晓得是谦虚还是不满意蔡文明的介绍。
“李老师好。”郑遐再次问候。
听到郑遐嘴里蹦出“李老师”三个字,李高利眼睛微微一亮,神情霎时和蔼多了。
“呵呵。欢迎新同志。我就说嘛,老科长退休后宣文科就我和欧科两杆枪,现在好了,来了新同志。挺好。”
蔡文明说:“欧科,老李,人我就交给你们了。小郑刚来,情况不熟,你们多带带他。”他又转向郑遐,“有什么不懂的,多向欧科长和老李请教。安顿好了,去总务老朱那里领一下宿舍钥匙,十楼,有单间。”
“好的,谢谢蔡主任。”郑遐应道。
蔡文明客套了两句便离开了。
“郑遐,坐。老李,先别忙了,来新同志,喝杯茶吧。”欧凌云招呼大伙儿去待客沙发上喝茶。
李高利唯一健全的那只手熟练地摆弄着茶具。
郑遐有些不好意思:“李老师,我来吧。”
海门的土规矩,社交场合都是小弟和辈分低的人冲茶。李高利点点头,让过一个身位给郑遐,对郑遐的识趣表示满意。
李高利散烟,郑遐摆摆手表示不会。
李高利说:“好嘛,现在科室就我一个烟枪,欧科没准儿又逼着我戒烟了。”
鸥凌云说:“老李,我可不敢,你一戒烟就写不出锦绣文章。我天天吸你的二手烟我都习惯啦。”
哈哈哈,众人一笑,氛围好多了。
三个人开始喝茶,欧凌云和李高利开始你一言我一语和郑遐搭话,老家哪里,来海门多长时间,生活习惯不习惯……都是些套话。
李高利说:“小郑是个军官,怎么搞个事业编借调?太不划算了。”
郑遐早就对这个问题有了心理准备,说:“湘西老家穷,想留在海门只能这样。”
李高利喷出一口烟:“嗯,小郑是个实诚人,也很会找门路。残联这个单位看起来不香,其实很实惠,也不是谁想来就来的。”
欧凌云说:“残联是转业军人的最爱。机关24个编制,老转占一半,现在郑遐来了,又多一个。”
“都是来养老的,正经干活的没几个。”李高利大大咧咧毫无顾忌,“希望小郑的到来能给你们这些老转挣点面子。”
郑遐一愣,看来,残联的人对军转干部印象不咋地?
欧凌云说:“老李,别这样,你这张嘴出口就是惹祸。哎,郑遐,这些话也就是在我们科室关着门说,老李嘴巴不饶人,他的话你可别放在心上。”
郑遐笑了笑:“哪能呢?”郑遐心说,这个忧郁书生除了表情忧郁,其实言谈举止很阳光嘛,也像个科长的样子。
“我嘴巴不饶人?哼。”李高利摇摇头,“你看啊,办公室、组联科、康复科几个大科室,人都比我们宣文多吧?大部分都是老转,他们能干嘛?整个材料都不会,每年年终总结汇总到我们宣文,你说说,一个机关的材料归总不往办公室送,这算什么?简首就是在其位而不谋其职嘛!说得难听点,叫尸位素餐……”
“哎哎哎,又来了又来了。新同事来了就给人家揭家丑。老李你这毛病得改改。”欧凌云埋怨了李高利几句,话头又转到郑遐身上,“郑遐,你写材料怎么样?”
他娘的,哪壶不开提哪壶,怎么来机关工作个个都惦记着自己能不能写材料,今天这是第几次提到这个问题啦?好像是第三次……
“只会写部队一些最简单的流水账,算不上材料。”被李高利的一通牛皮吓唬,郑遐把自己贬低到了泥巴里,“不过,到了宣文有欧科和李老师两位领导指点,我会尽力学习,希望在你们的帮助下进步。”
郑遐的回答很谦虚很得体,欧凌云冲着郑遐笑笑,释放出一丝善意。李高利则缓缓点头,这小伙不错,没有那些老转老逼老的模样,暂时看起来……孺子可教!
欧凌云喝了两杯茶,说:“我给你安排下办公位置,你去总务那里申领一台电脑吧。还有,蔡主任说你不是要拿房间钥匙吗?今天你第一天报到,先不谈工作,把自己安顿好再说”
郑遐站了起来:“好!谢谢欧科,谢谢李老师。”
……
接下来的大半天天郑遐都在清扫、整理自己的房间。10楼整个楼层都是员工宿舍和午休室。残联条件好,机关的光棍儿都可以申请一间不能做饭的小公寓,10楼的南侧则是机关的午休室,里面按男女分别安排着一间间集体午睡的宿舍……郑遐算是开眼了,在部队啊,只有连长指导员才有小单间!自己还和文书睡一个屋呢。
把床铺整理好,郑遐往床上一躺,默默回忆着入职第一天所发生的事情。总体还算顺利吧,除了被美丽大妈江月颖嘲讽一通……
手机响了,一看,是梁宁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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