穷奇道的雨,冰冷刺骨,浓稠得如同凝固的血浆,沉沉压向这片泥泞污浊的土地。空气里弥漫着浓烈的腥锈味,是血,是铁,是死亡无声的狞笑。魏无羡浑身湿透,乱发紧贴着脸颊,雨水顺着陈情的孔洞滴落,那双曾盛满不羁笑意的眼睛,此刻却一片猩红,仿佛被地狱业火灼烧过,只剩下癫狂的余烬。他死死盯着前方那个倒伏在泥水中的身影—-那抹刺目的金线云纹,在昏暗中微弱地闪了一下,随即又被泥浆无情地吞没。
金子轩。
温宁高大的身躯如同被无形丝线牵引的傀儡,僵硬地抬起手臂,那只沾染着温氏子弟热血的拳头,带着撕裂空气的尖啸,凝聚着足以粉碎山岳的狂暴力量,精准地朝着地上那抹微弱的金色砸落。目标,是金子轩毫无防备、微弱起伏的心口。
“住手!温宁--!”魏无羡的嘶吼冲破雨幕,尖利得变了调,带着连他自己都未曾意识到的恐惧,像濒死野兽最后的哀鸣。
然而,太迟了。那蕴含着毁灭力量的拳头,裹挟着死亡的气息,己然落下。
轰!
一声沉闷至极的撞击声,像是重锤狠狠砸在朽木之上。声音不大,却震得魏无羡神魂欲裂。他看到温宁的拳头,深深地陷入金子轩胸口前的泥泞里,距离那脆弱的心口,仅仅只有半寸之遥。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彻底凝固。冰冷的雨水冲刷着金子轩苍白如纸的脸,血水混合着泥浆,从他嘴角、鼻孔、耳朵里不断涌出,在身下晕开一片令人心悸的暗红。他的身体剧烈地痉挛了一下,胸腔发出“嗬嗬”的破风箱般的抽气声,每一次艰难的吸气都牵动着生命急速流逝的弦。那双总是带着几分矜持骄傲的眼睛,此刻空洞地望着漆黑的雨夜,瞳孔深处最后一点微弱的神采,如同风中残烛,摇曳着,挣扎着,即将彻底熄灭。
心口那半寸的距离,是生与死之间,一道微乎其微、却又深不可测的鸿沟。
“不..不行...”魏无羡喉头滚动,一股腥甜涌了上来。他死死咬住下唇,尝到了铁锈的味道。不是金子轩!不能是金子轩!这个念头如同烧红的烙铁,烫穿了他被怨气蒙蔽的理智。混乱的思绪中,只有一个声音在疯狂叫嚣:救他!无论如何,救他!
几乎是一种来自灵魂深处的本能驱动,魏无羡猛地将陈情横在唇边。他不再吹奏操控凶尸的诡异曲调,而是换成了一种更加古老、更加艰涩、带着玉石俱焚般决绝气息的音节。每一个音符都沉重无比,像是从幽冥深处艰难拖拽而出,狠狠撞击在悬浮于他身前的阴虎符上。
嗡一一
阴虎符猛地一颤,通体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刺目黑红光芒,那光芒如同沸腾的魔血,瞬间将周遭冰冷的雨丝都染上一层不祥的猩红。符身上那些扭曲的纹路活了过来,像无数条痛苦挣扎的黑色小蛇,疯狂地扭动、延伸。一股庞大到令人窒息的阴寒怨力,如同决堤的黑色洪流,轰然注入魏无羡体内。
“呃啊——!”魏无羡发出一声压抑不住的痛吼。这股力量太过霸道,如同亿万根冰冷的钢针瞬间刺入西肢百骸,狠狠搅动着他的经脉,撕裂着他的魂魄。眼前阵阵发黑,七窍都渗出了细细的血线,混在冰冷的雨水里,蜿蜒而下。
但他不能停!他死死盯着那半寸的距离,盯着金子轩胸口那微弱到几乎察觉不到的起伏。他榨取着自身每一滴生命力,强行引导这股足以毁灭自身的狂暴怨力,化作一道凝练到极致的、近乎无形的黑色细流,如同最灵巧的针,精准地刺向金子轩心口那半寸之地。
那道凝聚了魏无羡所有意志的黑色细流,无声无息地没入了金子轩的心口。没有惊天动地的光芒,没有震耳欲聋的声响,只有金子轩的身体在泥水中极其微弱地、几乎不可察觉地弹动了一下,仿佛被看不见的丝线轻轻拉扯。
紧接着,那原本如同破败风箱般艰难抽动的胸膛,极其缓慢地、却又无比清晰地.....重新开始了起伏。每一次起伏都微弱得如同蝴蝶振翅,却顽强地持续着,对抗着死亡的引力。涌出的鲜血似乎也凝滞了些许。
魏无羡紧绷到极限的神经骤然一松,眼前彻底被黑暗吞没。阴虎符的光芒瞬间黯淡下去,符身之上,一道细微却狰狞的裂痕无声浮现。他再也支撑不住,身体晃了晃,首首向后倒去,坠入冰冷的泥泞之中,失去了知觉。只有那支陈情,依旧被他死死攥在手里,笛孔里灌满了混着血色的雨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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