模拟手术室的无影灯惨白如骨。空气里弥漫着塑料模型和消毒水混合的冰冷气味。林晚星站在器械台前,指尖冰凉,努力维持着表面的平静,可胸腔里那颗心,却仍在为清晨梧桐树下那场冰与火的侵袭而疯狂悸动。沈砚就站在主控台前,背对着她,调试着ECMO模拟机的参数。他换上了熨帖的白大褂,将晨跑时贲张的力量感严密包裹,只留下一个冷硬如冰雕的背影。
“开始。”沈砚的声音透过口罩传出,毫无波澜。
冰冷的指令瞬间将林晚星拉回现实。她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成为那台“人形监护仪”。眼前的模拟病例是ECMO运行中突发DIC(弥散性血管内凝血)最凶险的并发症之一。她需要根据模拟仪不断跳变的参数,在极短时间内做出精准的处置:何时输注凝血因子,何时补充血小板,何时冒险进行血浆置换…
“纤维蛋白原0.5g/L!血小板计数30*10^9/L!”模拟仪发出刺耳警报。
“输注冷沉淀10U!血小板1个治疗量!”林晚星语速飞快,手上动作同步,模拟血袋挂上输液架,虚拟管路连接。
“D-二聚体持续升高!FDP阳性!”警报升级。
“准备血浆置换!置换量2000ml!注意枸橼酸抗凝监测!”她额角渗出细汗,眼神紧锁屏幕。
突然,模拟机发出一阵怪异的嗡鸣!代表“中心静脉压”的数值毫无征兆地飙升到危险的红区!紧接着,“氧合器跨膜压”急剧下降!
“静脉引流不畅?氧合器血栓?!”林晚星瞳孔骤缩!这不符合DIC的常规进展!她猛地抬头看向主控台后的沈砚。
沈砚冰封的眸子正透过监控屏幕盯着她,眼神深不可测。他没有纠正模拟机的异常,只是冷声下令:“处置!”
陷阱!又是陷阱!林晚星瞬间明白了。这是沈砚的测试!模拟机被故意设置了非典型故障,考验她在极端异常下的判断力!
冷汗瞬间浸透后背。她强迫自己冷静,大脑飞速运转。中心静脉压爆表,氧合器跨膜压骤降,不是单纯的引流不畅或血栓!更像是…管路扭折或进气?!
“暂停置换!检查全部管路连接!排查进气!”她嘶声下令,同时扑向模拟机,双手如同最精密的探测器,顺着冰冷的管路一寸寸快速触诊排查。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警报声如同丧钟。林晚星的心跳在胸腔里疯狂擂动,指尖因为极度的专注和压力而微微颤抖。终于,在靠近模拟患者“股静脉”插管的位置,她摸到了一处极其细微的、不自然的硬折角!
“管路扭折!位置确认!”她高声报告,同时迅速动手解除扭折。
数值开始缓慢回落。
就在她刚松一口气,准备重新启动血浆置换时——
“处置延迟超过阈值。”沈砚冰冷的声音如同审判,“并发症模拟升级:模拟患者突发颅内出血。”
嗡——!
模拟机屏幕瞬间被刺目的红色覆盖!“瞳孔散大”、“颅内压监测波形消失”的警报疯狂闪烁!
颅内出血!在ECMO抗凝和DIC的双重打击下,这几乎是死刑宣判!
林晚星如遭重击,脸色瞬间惨白!大脑一片空白!她僵硬地站在原地,看着屏幕上那象征生命终结的红色,清晨被沈砚困在树下的灼热感与此刻冰冷的绝望交织,几乎要将她撕裂。她失败了,在沈砚的终极测试里,一败涂地…
沉重的脚步声自身后响起。
沈砚走了过来。他没有看那台宣告“死亡”的模拟机,径首停在她面前。高大的身影带着巨大的压迫感,将无影灯的光线都遮挡了大半。冰冷的消毒水味混合着他身上特有的冷冽气息,将林晚星牢牢笼罩。
他垂眸,冰封的目光落在她惨白失神的脸上,又缓缓下移,扫过她因脱力而微微颤抖的指尖。那眼神不再是纯粹的审视,更像一种深沉的、压抑着风暴的…失望?还是别的什么?
突然,他毫无预兆地伸出手!
戴着无菌手套的、骨节分明的大手,带着不容抗拒的力量,猛地攥住了林晚星的手腕!
“啊!”林晚星短促地惊叫一声,骇然抬头!
沈砚的力道极大,攥得她腕骨生疼!他拽着她,近乎粗暴地将她拖到模拟手术台旁!那具代表“死亡”的、冰冷的塑料模型就躺在上面。
“看清楚了!”沈砚的声音低沉沙哑,裹挟着一种近乎暴戾的怒意,不知是对她,还是对他自己。他抓着她的手,强迫她的指尖按在模型“股静脉”插管的位置——正是刚才管路扭折的地方!
“这里!就是你延迟0.3秒的代价!”他冰寒的吐息喷在她耳廓,带着一种灼人的痛感,“在真正的战场上,这0.3秒,就是颅内的血肿!是脑干的压迫!是呼吸心跳的停止!”
他的手指如同铁钳,死死扣着她的手腕,带着她的手,在那冰冷的模型上反复按压、描摹那致命的“扭折点”!仿佛要将这失败的烙印,用最残酷的方式刻进她的骨血里!
林晚星被迫承受着他暴怒的力量和冰冷模型硌在指尖的痛楚,巨大的屈辱和恐惧让她浑身发抖,泪水在眼眶里疯狂打转,却被她死死咬住下唇忍住。她在他眼中看到了翻腾的怒火,更深处,似乎还有一种她从未见过的、近乎失控的痛楚?
“说话!”沈砚猛地收紧手指,林晚星痛得闷哼一声,“告诉我!这具标本,值不值得你那0.3秒?!”
“值…值得…”林晚星的声音带着哭腔后的嘶哑和倔强,“值得!因为它告诉我下次…再遇到非典型异常,我排查管路扭折的速度…会快0.5秒!”
沈砚的动作猛地僵住!
他攥着她手腕的力道没有松开,但那双冰封的眸子却如同被重锤击中,剧烈地震颤起来!他死死盯着林晚星含泪却异常执拗的眼睛,看着她眼底那被屈辱和恐惧淹没却依然不肯熄灭的星火。
模拟室里死寂一片,只有两人粗重的呼吸声交织。
沈砚眼中的暴戾和怒火如同潮水般急速退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深的、近乎茫然和痛苦的挣扎。他像是第一次真正看清眼前的人,看清这具在失败和高压下依旧不肯折断的、倔强的灵魂。
他抓着她的手,缓缓地、极其僵硬地,从冰冷的模型上移开。却没有松开。
他依旧攥着她的手腕,力道却奇异地松缓了些,从钳制变成了一种带着颤抖余韵的禁锢?他低头看着两人交叠的手,他的大手完全包裹着她纤细的手腕,他戴着无菌手套,她的皮肤冰凉。
时间仿佛凝固。无影灯惨白的光线将两人纠缠的身影投在冰冷的地面上。林晚星能清晰地感受到他掌心透过无菌手套传来的、异常灼热的温度,和他指尖那无法抑制的、细微的颤抖。那颤抖,泄露了他冰封外壳下某种濒临崩溃的东西。
沈砚猛地闭上眼,喉结剧烈地滚动了一下,再睁开时,眼底翻涌的熔岩被强行压下,只剩下深不见底的疲惫和一种林晚星从未见过的脆弱?
“滚出去。”他的声音沙哑得几乎破碎,带着一种极致的疲惫和…自我厌弃。
他猛地松开了手。
林晚星踉跄后退一步,手腕上残留着他灼热的指痕和冰冷的痛感。她看着沈砚背过身去,那挺首如松的背影在无影灯下竟透出一丝难以言喻的孤寂与摇摇欲坠?
她没有滚。她站在原地,心脏在胸腔里疯狂冲撞,撞得生疼。她看着沈砚紧绷的后背,看着他垂在身侧、似乎在极力克制着颤抖的双手。
那句清晨的“沈太太”,那句失控的“吻安”,此刻他眼中一闪而逝的脆弱和痛苦,所有碎片在她脑海中轰然炸开,拼凑出一个让她心胆俱裂的猜想。
沈砚的暴怒,并非源于她的失败,而是源于他自己。
源于他失控的靠近,源于他熔岩般喷涌的占有欲,源于他,害怕自己会成为那个亲手折断她的人。
林晚星颤抖着抬起手,指尖轻轻抚上自己被他攥得生疼、此刻却滚烫灼热的手腕。那里,烙印着他失控的力量,也残留着他指尖的颤抖。
熔岩之匣己然开启,而失控的标本,或许从来都不只是冰冷的模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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