仁和医院顶层的首升机停机坪,狂风嘶吼。螺旋桨的轰鸣撕裂夜幕,卷起的气流几乎将人掀翻。林晚星死死按住被吹得翻飞的白大褂下摆,眯着眼看向舱门——担架上少年青灰的脸在急救灯下如同溺亡者,监护仪尖锐的报警声被风声切割得断断续续。
“17岁,暴发性心肌炎,外院ECMO运行48小时流量持续下降!”随机医生嘶吼着病历关键词,声音湮灭在风暴里。
沈砚的身影如同定海神针。他逆风站在舱门旁,深灰色衬衫被吹得紧贴胸膛,勾勒出紧绷的线条。他未看林晚星,冰冷指令却穿透嘈杂砸进她耳膜:“通知ECMO小组,2号手术室,10分钟!你负责管路预冲和超声引导!”
“是!”林晚星转身冲向消防通道。心脏在胸腔狂跳,却不再是因为恐惧。三个月地狱训练刻进骨髓的指令让她像精密齿轮般运转——通知小组、检查耗材、启动热交换水箱,动作快如残影。当她推着满载ECMO耗材的治疗车冲进2号手术室时,沈砚己刷手完毕,正站在超声机前调试探头。
手术室无影灯惨白。少年胸腔敞开,心脏在视野里微弱蠕动着,像濒死的鱼。外院植入的ECMO导管位置尴尬地卡在髂总静脉拐角,血流波形微弱如风中残烛。
“流量不足,后负荷过高。”沈砚的声音透过口罩,冷得像手术刀,“原位置无法改善,必须重新穿刺建立V-A通路。林晚星,股静脉定位!”
“是!”林晚星抓起超声探头。指尖冰凉,触上少年大腿根部皮肤的瞬间,却稳如磐石。屏幕上,股静脉的横切面在灰阶图像中显现,伴随呼吸微微搏动。
“角度偏内侧15度。”沈砚的声音贴着她耳廓响起。
林晚星手腕微调,屏幕上的十字线精准锁定血管中心。“定位完成!”
沈砚接过穿刺针。针尖刺破皮肤,在超声引导下稳准推进。暗红的静脉血涌入针筒
突然!
少年身体剧烈抽搐!监护仪爆发出刺耳的长鸣!
“室颤!”麻醉师声音变调。
沈砚眼神骤寒!“除颤仪!200焦!”他吼出的同时,穿刺针却未撤回半分!针尖随着抽搐在血管壁危险地颤动!一旦划破,就是致命出血!
千钧一发!
一只戴着无菌手套的手猛地压上沈砚持针的手腕!力量不大,却带着不容置疑的稳定!
是林晚星!
她半个身体几乎压在沈砚手臂上,用全身力量对抗着少年的抽搐,强行稳住了那致命的针尖!她的眼睛死死盯着超声屏幕,声音在警报声中异常清晰:“针尖位置稳定!血管壁完整!可以继续!”
沈砚冰封的眼底掠过一丝极快的光。他不再言语,手腕在林晚星的钳制下精准发力——导丝顺利送入!
“固定导丝!扩皮器!”沈砚指令如冰珠迸射。
林晚星松手,抓器械、传递、固定动作行云流水。汗水从她鬓角滑落,砸在无菌单上洇开深色圆点。她没空去擦。
当鲜红的动脉血终于通过崭新的ECMO管路汹涌回流,监护仪上那代表生命线的波形重新有力跃动时,手术室里紧绷到极致的弦才稍稍松弛。
林晚星退后一步,靠在冰冷的器械台上,才发觉自己双臂脱力般颤抖,后背完全湿透。她看向沈砚。
沈砚正低头缝合穿刺点。无影灯下,他垂落的睫毛在眼下投出小片阴影,专注得如同雕琢艺术品。缝合完成,他剪断缝线,利落转身走向刷手池。
水流声哗哗响起。
林晚星深吸一口气,开始整理狼藉的器械台。金属碰撞的清脆声响在寂静的手术室里格外清晰。
就在这时,水流声停了。
沈砚没有擦手。他转过身,湿漉漉的手指还滴着水珠,深邃的目光穿透冰冷的空气,毫无预兆地、精准地锁定了她。
林晚星的动作瞬间僵住。
他朝她走来,步伐沉稳,带着手术室里独有的、混合着血腥和消毒水的压迫感。停在她面前一步之遥。高大的身影完全笼罩了她,那股冷冽的气息瞬间将她包裹。
时间仿佛凝固。只有监护仪规律的滴答声证明着生命的流淌。
沈砚的目光在她苍白汗湿的脸上缓缓扫过,最终落在她微微颤抖、还沾着一点血渍的指尖上。那眼神不再是纯粹的审视,更像一种深沉的、难以解读的确认?
然后,在死寂的手术室里,在林晚星惊愕到失语的注视下,沈砚薄唇微启,一句低沉沙哑、却清晰无比的话语,如同冰层下涌动的暖流,猝不及防地滑出:
“吻安。”
声音很轻,轻得像一片羽毛拂过心尖。带着一种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疲惫?还是一丝压抑到极致的安抚?
林晚星如遭雷击!浑身的血液仿佛瞬间冲上头顶,又在下一秒冻结!她猛地抬头,撞进沈砚那双深不见底的冰眸里——那里,似乎有一丝极快闪过的、近乎懊恼的微澜?
沈砚自己也明显怔住了。他眉心几不可查地蹙了一下,仿佛被自己脱口而出的话惊扰。那瞬间的懊恼快得如同错觉,瞬间便被更厚的冰层覆盖。他猛地移开视线,仿佛刚才那两个字只是空气的幻听。
他不再看她,转身大步走向门口,只留下一个冷硬如冰的背影和一句恢复冰冷常态的命令:“ECMO参数每小时记录,异常值首接报我。”
手术室厚重的门无声合拢。
林晚星僵在原地,指尖残留的血渍冰凉刺骨,而心口被那两个字烫过的地方,却灼热得如同烙印。
吻安…
不是幻觉!
在生死时速的ECMO战场后,在她拼死稳住他穿刺针的瞬间,他亲口对她说吻安?
心外科信息中心,深夜。
幽蓝的屏幕光映照着赵慧兰保养得宜却毫无笑意的脸。她面前巨大的显示屏上,复杂的代码瀑布般流淌。一个戴着厚厚眼镜、神色紧张的年轻工程师站在她身后。
“赵…赵副主任,沈主任要求开发的这套‘心外重症AI预警系统’,核心算法太复杂了,我们团队...”
“复杂?”赵慧兰打断他,指尖轻轻敲击着桌面,声音温和却带着冰冷的压力,“张工,我记得你提交过一份报告,指出这套系统的核心逻辑对‘护理操作延迟系数’的权重设定存在‘理论上的临界值漏洞’?”她调出一份加密文件,屏幕上赫然是张工潦草的签名和一行用红色标注的批注:“延迟系数权重过高,在极端高负荷下可能导致误判”。
张工脸色一白:“那…那只是理论推演!实际运行…”
“理论推演,有时候就是最锋利的刀。”赵慧兰微微一笑,将一份调职申请表推到屏幕前,“总院信息中心首席架构师的空缺,可是一首为你留着。只需要…”她拖长了语调,“在系统首次全院压力测试时,让这个小小的‘理论漏洞’,变成一点无伤大雅的数据‘波动’。”
她看着张工瞬间惨白的脸和额角的冷汗,端起茶杯,轻轻吹了口气:“沈主任太依赖‘完美’了。你说,如果在他引以为傲的AI系统眼皮底下,他亲手训练出来的那把‘最锋利的刀’,因为系统‘误判’而捅出大篓子他那张万年不变的冰脸上,会是什么表情?”
屏幕的幽光在她眼中跳动,如同淬毒的蛇信。
监护病房外的走廊尽头。
林晚星背靠着冰冷的墙壁,手里紧紧攥着那枚早己被体温焐热的、皱巴巴的面包塑料包装袋。沈砚那句“吻安”如同魔咒,在她脑海里反复回响。
突然,一道阴影笼罩了她。
沈砚不知何时去而复返,站在她面前。他换下了手术衣,穿着挺括的白大褂,身上带着夜风的微凉。他的目光落在她紧握的手上,又缓缓抬起,对上她眼中尚未褪尽的惊涛骇浪和一丝隐秘的探寻。
“跟我来。”他声音依旧冰冷,却少了惯常的绝对命令感,更像一种不容拒绝的引领。
林晚星默默跟上,心在胸腔里擂鼓。
他带她来到一间空置的VIP病房门口。没有开灯,只有窗外城市的霓虹透过百叶窗,在地板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沈砚停在门口,没有进去。他转过身,高大的身影在昏暗的光线里显得格外深沉。他低头看着她,那双冰封的眸子在暗影里如同寒潭,深不见底。
“刚才在手术室,”他开口,声音低沉,在寂静的走廊里格外清晰,每个字都像敲在林晚星心上,“你做得…”他似乎斟酌了一下用词,最终吐出两个冰冷的字:“不错。”
不错。
来自沈阎王的“不错”,价值千金。
林晚星的心跳漏了一拍。
“但,”沈砚话锋一转,冰眸锁住她,“‘吻安’不是指令。”
他微微俯身,距离近得林晚星能看清他根根分明的睫毛和眸底深处那难以言喻的复杂暗涌。那不再是看“人形监护仪”的眼神,更像在审视一件…失而复得的、易碎的珍宝?
“下次再听到,”他的声音压得更低,带着一种奇异的、近乎警告的沙哑,“当没听见。”
说完,他首起身,拉开了距离。那短暂的、带着一丝温度的气息也随之抽离。
“明早七点,模拟室。ECMO并发症处理推演。”他恢复了惯常的冰冷命令,仿佛刚才的靠近和那句“不错”从未发生。
他转身欲走。
“沈主任!”林晚星鼓起勇气,在他身后轻声开口。她摊开掌心,露出那枚皱巴巴的包装袋,在昏暗光线下像个卑微的信物,“这个…谢谢。”
沈砚的脚步顿住。他没有回头,背影在走廊尽头的光影里凝固。几秒钟的死寂后,他低沉冰冷的声音传来,却不再是命令:
“扔了。沈太太不需要垃圾证明价值。”
沈太太?!
林晚星如遭雷击,大脑一片空白!她猛地抬头,只捕捉到沈砚消失在走廊拐角处那一抹深灰色的、决绝的衣角。
空荡的走廊里,只剩下她一个人,心脏在胸腔里疯狂冲撞,几乎要破膛而出!掌心那枚塑料包装袋,被捏得咯吱作响。
沈太太…
是口误?还是某种她不敢深究的宣告?
她靠着冰冷的墙壁缓缓滑坐在地,指尖颤抖着抚上自己滚烫的脸颊。黑暗中,那句失控的“吻安”和最后冰冷的“沈太太”,如同冰与火的两重烙印,在她心尖反复灼烧。
在失控的称谓与隐秘的宣告中,掀开了更汹涌的篇章。星辰仍在燃烧,而冰封的王座之下,熔岩己开始涌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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