仁和医院心外科的空气，永远浸泡在浓烈到刺鼻的消毒水味里。这味道钻进林晚星的鼻腔，带着一种金属般的冰冷和不容置疑的肃杀，像无形的绳索，在她踏入护士站的第一秒，就勒紧了她的心脏。
清晨七点刚过，这里己是硝烟弥漫的战场。急促的脚步声在光洁的地板上敲打出紧迫的鼓点，此起彼伏的电话铃声如同催命的号角，对讲机里传出的指令简洁、冰冷，不带一丝多余的温度：
“3床准备送手术室！”“术后监护室，急查血气！”“沈主任手术提前，器械组就位！”每一个音节都像冰锥，扎得林晚星指尖发麻。
她站在护士台边缘，像一株误入钢铁丛林的小草。崭新的护士服浆洗得笔挺，胸前“林晚星”三个字却显得格外渺小。手指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她用力捏紧了刚领到的排班表，指节泛白。薄薄的纸张上，密密麻麻的条目在她紧张模糊的视线里跳动。
“刀、镊、吸引器、持针钳”她无声地翕动嘴唇，拼命在脑海中复习那些器械的模样和传递流程，试图压下擂鼓般的心跳。理论知识明明滚瓜烂熟，可置身于这片真实、高速运转、关乎生死的“修罗场”，她只觉得手脚冰凉，大脑一片空白。
“新来的？”一个略带沙哑的女声斜刺里响起，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审视。
林晚星猛地抬头，对上一双描画精致的眼睛。是资深护士张姐，胸牌显示她是高年资护师。张姐的目光在她脸上扫了一圈，嘴角扯出一个算不上笑意的弧度，顺手把一份手术通知单拍在她面前。
“林晚星？喏，今天你‘中头彩’了。”
张姐的语气平淡，却像丢下了一颗炸弹，“沈主任的八点钟开胸瓣膜置换，你当器械传递助手。赶紧准备，别磨蹭。”
“沈…沈主任？”林晚星的声音干涩得像砂纸摩擦。这个名字像一道无形的寒气，瞬间冻结了她的血液。
“嗯哼，”张姐哼了一声，眼神里带着点看好戏的意味
“沈砚主任的台子，自求多福吧。”她拍了拍林晚星的肩膀，力道不轻，“记住，手稳，眼快，心别慌虽然，在沈阎王面前，不慌是不可能的。”她说完，扭身走了，留下林晚星僵在原地，仿佛被钉在了耻辱柱上。
周围几个护士交换着眼神，窃窃私语飘进林晚星的耳朵：
“沈阎王，这新人真倒霉”
“第一天就上沈主任的台，啧啧，凶多吉少”
“等着看吧，不哭出来算她本事”
“沈阎王”这三个字像魔咒，瞬间将林晚星淹没在更深的恐惧里。她听说过这位史上最年轻心外主任的传说：天才、严苛、冰山暴君，对错误零容忍。
刷手区冰冷的水流冲刷着皮肤，林晚星机械地、一遍遍揉搓着手指，指甲缝都刷得生疼。消毒液的气味浓烈得让她想吐。穿上沉重的无菌手术衣，戴上手套，她感觉自己像被裹进了一层密不透风的茧里，每一次呼吸都带着沉重的回音。
推开厚重的手术室大门，扑面而来的冷气让她打了个寒噤。无影灯惨白的光线笼罩着中央的手术台，绿色的无菌布覆盖着病人，只露出需要手术的胸膛区域。各种精密仪器闪烁着幽光，发出规律而冰冷的滴答声。空气里弥漫着消毒水、血腥气（尽管手术尚未开始）和一种难以言喻的、紧绷到极致的肃杀感。这里没有闲谈，没有表情，只有绝对的专注和效率。
林晚星觉得自己的心跳声在这片死寂中轰鸣作响，几乎要冲破耳膜。她按照指示站到器械护士的次位，位置正对着主刀位。她的目光死死盯着器械台，强迫自己记住每一件物品的摆放顺序，手指在身侧悄悄蜷缩又松开，掌心一片湿滑黏腻。
就在这时，手术室的门再次被推开。
一股无形的寒流瞬间席卷了整个空间。
他走了进来。
沈砚。
身形挺拔如松，步伐沉稳利落，带着一种切割空气般的锐利。深蓝色的手术帽和口罩遮住了他绝大部分面容，只留下一双眼睛暴露在外。那是一双怎样的眼睛啊？深邃、寒冽，如同西伯利亚冻原上万年不化的冰湖，锐利得能洞穿一切伪装和脆弱。目光扫视手术室，没有任何情绪波动，却让所有接触到这视线的人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挺首了脊背。连空气都仿佛凝结成了冰晶。
他甚至没有朝林晚星的方向瞥一眼，仿佛她只是一件没有生命的背景板。他径首走向主刀位，站定。助手、麻醉师、巡回护士，所有人的动作都变得更加精准、迅捷，带着一种无声的敬畏和紧绷。
林晚星感觉自己像被丢进了冰窟，又像被无形的巨手扼住了喉咙。在那双眼睛的余光笼罩下，她连呼吸都变得奢侈。这就是沈阎王… 她脑中只剩下这个念头，恐惧像藤蔓一样缠绕住心脏，越收越紧。
“开始。”
沈砚的声音透过口罩传出，低沉，冰冷，没有任何起伏，却像手术刀划开皮肤般清晰有力。
手术刀稳稳地递到他手中。
林晚星的心跳，在那一瞬间，彻底失控。地狱的大门，在她面前，轰然洞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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