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光透过彩色玻璃窗,在幼儿园活动室的地板上投下斑驳光影。
积木城堡倒塌的哗啦声、蜡笔划过纸张的沙沙声、还有孩子们追逐嬉闹的清脆笑声,交织成独属于童年的喧闹乐章。
五岁的林姩婷站在门口,蝴蝶翅膀造型的小书包沉甸甸地压在她稚嫩的肩膀上。
这是她转学来的第一天,妈妈温暖的手刚刚松开,将她轻轻推进这片陌生的热闹里。
空气里弥漫着甜腻的牛奶香和蜡笔的油墨味,一种混合着好奇与轻微不安的情绪在她小小的胸腔里鼓胀。
“新同学,你叫什么名字呀?”一个扎着冲天辫的小女孩凑过来,圆溜溜的眼睛里满是好奇。
林姩婷还没来得及回答,一阵压抑的抽泣声,像被捂住口鼻的小猫呜咽,微弱却固执地穿透了这片喧闹,钻进她的耳朵。
她循着声音望去,目光越过五彩的海洋球池和歪歪扭扭的小火车轨道,落在靠窗那个光线略显暗淡的角落。
那里,一个小小的身影蜷缩着,几乎要嵌进墙壁与玩具柜形成的阴影里。
几个明显高壮些的男孩围着他,像一群发现了新奇猎物的小兽。
为首那个穿着蓝色背带裤的男孩,正得意洋洋地挥舞着手里的东西——一只用彩泥捏成的、憨态可掬的小兔子,耳朵都被捏得有些变形了。
“哭包!爱哭鬼!这么大了还玩泥巴!”蓝背带裤男孩怪腔怪调地模仿着哭声,引来同伴一阵哄笑。
他故意把泥兔子举得高高的,在那个蜷缩的小男孩眼前晃来晃去,“想要吗?跳起来够啊!够不着吧?哈哈!”
被围在中间的小男孩紧紧抱着膝盖,小小的身体缩成一团,像一颗被风雨打蔫了的嫩芽。
他有着林姩婷从未见过的精致——白瓷般的皮肤此刻涨得通红,卷翘的睫毛上挂着摇摇欲坠的泪珠,像清晨花瓣上的露水。
鼻尖也是红红的,的下唇被他用力咬着,留下浅浅的齿痕,仿佛只有这样才能阻止那破碎的呜咽倾泻而出。
阳光吝啬地落在他柔软微卷的黑发上,映出一点微弱的光晕。
他穿着干干净净的米白色小毛衣和咖色灯芯绒背带裤,像橱窗里摆放的昂贵洋娃娃,此刻却被粗鲁地拖到了布满灰尘的角落。
一股莫名的火气,“腾”地一下从林姩婷的心底窜了上来,烧得她脸颊都有些发烫。
她最讨厌这种欺负人的事情!尤其还是欺负一个看起来比她小、比她弱、还漂亮得不像话的“小洋娃娃”!
妈妈说过,女孩子要勇敢,要保护比自己弱小的人。
她攥紧了小拳头,蝴蝶书包随着她急促的呼吸微微起伏。
“喂!你们在干什么!”清亮又带着不容置疑的童音,像一块小石子投入嘈杂的池塘,瞬间吸引了所有孩子的注意。
林姩婷挺首小小的背脊,像一株刚破土而出、却己初显挺拔的小树苗,大步朝那个阴暗的角落走去。
阳光追随着她的脚步,仿佛为她镀上了一层小小的、勇敢的光晕。
围着的男孩们愣了一下,下意识地分开一条缝隙。
蓝背带裤男孩显然没把这个突然冒出来的陌生小女孩放在眼里,他扬了扬下巴,口气很冲:“关你什么事!我们在跟他玩呢!”
说着,又故意把泥兔子在小男孩面前晃了一下。
小男孩猛地一抖,把脸更深地埋进膝盖里,小小的肩膀耸动着,压抑的抽泣声更清晰了。
“这样也叫玩?”林姩婷站定在蓝背带裤男孩面前,明明个头比对方矮一些,气势却丝毫不弱。
她乌黑的眼睛亮得惊人,紧紧盯着对方,一字一句地说:“抢别人的东西,还笑话别人哭,这不是玩,是欺负人!老师说过,欺负人是不对的!把兔子还给他!”
她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清晰地响在每一个孩子耳边。
空气仿佛凝固了一瞬。蓝背带裤男孩被她看得有点发毛,周围的哄笑声也渐渐低了下去。
大概是第一次被一个更小的女孩这样当面指责,男孩的脸涨成了猪肝色,梗着脖子还想嘴硬:“我…我偏不!有本事你……”
“你们在干什么?”一个温和但带着些许严肃的声音插了进来。
是幼儿园的张老师,她显然注意到了这边的动静。
蓝背带裤男孩像被戳破的气球,瞬间蔫了,眼神闪躲着。
林姩婷立刻指着那只被捏得有些变形的泥兔子,清晰地向老师告状:“张老师,他们抢他的小兔子,还笑话他哭!”
她的小手指坚定不移地指向那个蜷缩在角落的、小小的身影。
张老师皱了皱眉,目光扫过那几个讪讪的男孩,最后落在林姩婷身上,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赞许。
她接过那只泥兔子,走到角落,蹲下身,语气放得格外轻柔:“小朋友,别怕,告诉老师,这是你的吗?”
小男孩怯生生地从臂弯里抬起湿漉漉的小脸,泪眼朦胧地看向老师手中的泥兔子,又飞快地看了一眼站在老师旁边、像个小守护神一样的林姩婷,然后用力点了点头,鼻音浓重地“嗯”了一声,像只受惊的小奶猫发出的细微呜咽。
张老师把兔子轻轻放回他小小的手心,又安抚地拍了拍他的背,然后转向那几个惹事的男孩,语气严肃起来:“抢小朋友的东西是非常不好的行为,要向这位小朋友道歉。”
在老师的注视下,蓝背带裤男孩和他的同伴们不情不愿地嘟囔了几句“对不起”,一溜烟跑开了。
角落里的阴云似乎被驱散了一些。
张老师站起身,对林姩婷露出温和的笑容:“你做得很好,新同学,很勇敢,也很有责任心。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林姩婷。”姩婷回答,声音清脆。
“林姩婷,很好听的名字。”张老师点点头,目光再次落回那个依旧缩在角落、紧紧攥着失而复得的泥兔子、脸上还挂着泪痕的小男孩身上,眼神里多了些了然和无奈,“他叫南宴琛,胆子有点小,不太爱说话。以后,你们就是同学了。”
老师没有再多说什么,只是给了林姩婷一个鼓励的眼神,便转身去照看其他孩子了。
活动室里恢复了喧闹,仿佛刚才的小小风波只是一段微不足道的插曲。
阳光重新洒满了角落,驱散了最后一点阴霾。
南宴琛依旧抱着膝盖坐在那里,只是不再像刚才那样缩成一团。
他低着头,长长的睫毛像蝶翼般垂着,沾着未干的泪珠,在瓷白的小脸上投下淡淡的阴影。
他小心地摊开手掌,看着那只被捏得有些歪扭的泥兔子,伸出小小的手指,极其轻柔地抚摸着兔子变形的耳朵,仿佛在安抚一个受伤的朋友。
那专注而珍惜的模样,让林姩婷的心也跟着软了一下。
她犹豫了几秒,最终还是迈开步子,轻轻地走到南宴琛面前,蹲下身,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像妈妈哄她时那样柔软:“别怕了,小兔子找回来了。”
她看着他那张哭得红扑扑、却依旧漂亮得惊人的小脸,一个称呼自然而然地脱口而出,“以后我保护你,小漂亮。”
“小漂亮”三个字,像一颗裹着蜜糖的小石子,轻轻投入了南宴琛心湖。
他猛地抬起头,那双刚刚被泪水洗过的眼睛,此刻像浸在水里的黑曜石,清澈得能映出林姩婷小小的身影。
那里面盛满了懵懂、惊讶,还有一丝怯生生的、不敢置信的光亮。
他呆呆地望着林姩婷,似乎完全没反应过来这个突然出现的、像小太阳一样赶走坏人的姐姐,为什么会这样叫他,又为什么会说保护他。
林姩婷被他看得有点不好意思,但还是勇敢地伸出了自己的小手。
她的手掌小小的,却带着一种坚定的暖意,摊开在他面前。
“我叫林姩婷,”她重复了一遍,声音比刚才更轻快了些,“我们一起玩,好不好?去玩滑梯?” 她指了指活动室外面阳光下闪闪发亮的彩色滑梯。
南宴琛的目光从林姩婷的脸上,缓缓移到她伸出的那只干净、温暖的小手上。他小小的嘴唇抿了抿,又低头看了看自己手里那只被“救”回来的泥兔子,仿佛在做一项极其重大的决定。
长长的睫毛扑扇了几下,像蝴蝶不安的翅膀。
终于,他像是鼓足了毕生的勇气,慢慢地把那只没有拿着泥兔子的、微凉的小手,轻轻地、试探性地放进了林姩婷温暖的掌心。
指尖带着一点的凉意,微微蜷缩着,带着全然的信任和依赖,小心翼翼地触碰着那片陌生的温暖。
就在他的指尖碰到她掌心的瞬间,林姩婷立刻收拢了自己的手指,将那小小的、微凉的手稳稳地、紧紧地包裹住。
一股奇异的暖流顺着相握的手掌传递过来,驱散了南宴琛指尖最后一点冰凉,也驱散了他眼底残留的惊恐和茫然。
一种前所未有的安全感,像温热的泉水,缓缓包裹了他小小的、刚刚经历过风暴的心。
林姩婷感觉到他小小的手在自己掌心微微用力回握了一下,虽然那力道轻得像羽毛拂过,却无比清晰。
她笑了,嘴角弯起一个明亮的弧度,像初升的小太阳。
她站起身,拉着他的手,将他从冰冷的地板上带了起来:“走,小漂亮,我们玩滑梯去!”
南宴琛被她拉着,亦步亦趋地跟在她身边,像找到了母鹿的小鹿崽。
他不再低着头,而是微微仰起小脸,偷偷地、快速地瞄着身旁牵着他的小姐姐。
阳光洒在她乌黑的头发上,跳跃着细碎的金光。
她走得那么快,那么稳,小小的背影仿佛能挡住所有的风雨。
他紧紧握着她的手,另一只手则更加用力地攥着那只失而复得的泥兔子。
脸上湿漉漉的泪痕还未干透,嘴角却悄悄地、不受控制地向上弯起了一个极其细微的弧度,像初春枝头绽开的第一朵怯生生的花苞。
活动室明亮的落地窗外,彩色的滑梯在阳光下闪闪发光,像一道通往快乐国度的彩虹桥。
林姩婷拉着南宴琛,穿过喧闹的活动室,径首朝着那片灿烂的光影奔去。
她小小的身影在前,带着一往无前的勇气;他小小的身影在后,紧紧跟随,带着全然的依赖和信任。
两个孩子的手紧紧牵在一起,掌心的温度互相传递、融合,仿佛在那一刻就结下了一个无声的、温暖的约定。
夕阳的金辉温柔地涂抹在幼儿园小小的窗台上。
活动室里,孩子们陆陆续续被家长接走,喧嚣像退潮般渐渐平息,留下一种温馨的宁静。
林姩婷坐在小桌子旁,面前摊开一本崭新的图画本,彩色的蜡笔散落在一旁。
她并没有立刻画画,而是托着小下巴,乌溜溜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旁边沙池里的身影。
南宴琛正蹲在细软的金色沙子里,小手笨拙却异常专注地忙碌着。
他身边放着那只宝贝的泥兔子。此刻,他正小心翼翼地用的沙子堆砌着什么,小眉头微微蹙起,神情无比认真。
夕阳给他柔软的发顶和瓷白的小脸镀上了一层毛茸茸的金边,连那长而卷翘的睫毛上都跳跃着金色的光点。
他偶尔会抬起头,快速地看一眼林姩婷的方向,发现她还在,便又安心地低下头继续他的“工程”。
那专注而美好的侧影,真的像一个被遗落在凡间的、不谙世事的小天使。
林姩婷看着看着,嘴角不自觉地弯了起来。
她拿起一支粉色的蜡笔,在图画本干净的第一页上,认认真真地画了起来。
笔尖划过纸张,发出沙沙的轻响。
她画了一个大大的、圆圆的太阳,阳光是明亮的金黄色线条。
在阳光下面,她画了两个小小的、手拉着手的小人。左边的小人扎着两个小辫子,穿着小裙子;右边的小人头发卷卷的,穿着小毛衣和背带裤。
虽然线条稚拙,比例也有些失调,但那份快乐和亲密却跃然纸上。
在两个小人的旁边,她还画了一个更小的、歪歪扭扭的兔子轮廓。
画完了,她满意地看了看,又拿起一支红色的蜡笔,在图画本最上方的空白处,努力地、一笔一划地写下几个歪歪扭扭、却无比清晰的大字:
【今天,我有了一个小漂亮。】
写完,她放下蜡笔,小心地合上图画本,像守护着一个最珍贵的秘密。
她再次看向沙池里那个小小的身影。
南宴琛似乎终于完成了他的作品,他兴奋地抬起头,小脸因为激动而泛着红晕,眼睛亮晶晶地看向林姩婷,小手朝着沙地里的东西指着,似乎想邀请她去看。
林姩婷立刻站起身,像一只快乐的小鸟,朝他跑了过去。
夕阳将两个小小的身影拉得很长很长,依偎在一起,仿佛永远不会分离。
她的蝴蝶书包随着跑动轻轻跳跃,像一只真正的、守护着珍宝的蝴蝶。
而那句无声的誓言,仿佛己随着这夕阳的金辉,深深烙印在时光的最初页:
“小漂亮,别怕,以后我保护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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