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
粘稠冰冷的黑暗,如同凝固的亿万载永冻之渊。
镜流沉浮其中。每一次挣扎都激起彻骨的寒髓剧痛,似亿万冰针刺穿魂核。那是盘踞在她肩头深处、烙入髓骨的棋盘印记在每一次心跳时的规律性抽搐。每一次抽动都冻结一片筋肉,撕裂一段魂灵。三百载了。自罗浮星港那场焚烬虚空的对弈后,这蚀骨剜心的印记便从未停止过“咀嚼”。
她用尽最后的力量封冻了伤口,冻结了半身,将不断蔓延的棋盘烙印强行钉死在左肩锁骨之下寸许之地。代价是如同沉睡在一口万古玄冰凿成的棺椁之内,动弹不得,只能任由那灼痕寒痛永无止境地啃噬。
冰霜早己覆盖了视野。只能勉强透过眼睑覆盖的坚冰,感知到外界一片空寂的、如同被遗忘坟场般的极寒死寂。
首到此刻。
一点微不可察的光,如同沉睡千载的古墓棺椁被打开一条缝隙,透入了一丝微凉的……星辰尘埃的气息。
不是日光。更非能量辉光。是一种沉静、浩瀚、如同将整片星尘带压缩过滤后的纯粹微尘光感。它无声地渗透了封冻她感知的玄冰屏障,如同水流浸入干涸万年的河床,带来一丝异样的……活气?
镜流被寒痛冻结的意念猛地一震!覆盖眼球的冰层在意志的强行冲击下裂开细密的纹!
视线穿透崩裂的冰晶,刺入那片微光——
看到的不是预想中被冰封的流放监牢穹顶!
是一片——悬浮的、苍白的、无边无际的星骸废墟!
巨大如同神祇脊椎骨断裂后的狰狞骨节般的苍城巨构体残骸,无声地飘浮在冰冷深邃的虚空中!无数破碎的星舰装甲板、断裂的合金管道、冻结的血色能量晶簇、甚至依稀可辨的、裹在冰晶里的扭曲人形轮廓……都如同宇宙大爆炸后被遗弃的尘埃,围绕着某个看不见的中心缓缓流转!
那残骸是如此巨大,如此贴近,仿佛触手可及!它们就飘在“眼前”!而她自己,如同被随手丢弃在这片惨白星骸垃圾场最边缘的一个细小冰渣!
视线猛地聚焦!
就在这片巨大星骸漩涡飘流的中央!最近处一块断裂的、印着斑驳古篆“苍城”字样的巨型船体甲板边缘!
一个身影背对着她,悬立于死寂星海之上。
墨色长发如同初生宇宙的夜色之幕,垂落于玄色暗纹的袍衫之上。袍衫并非罗浮常见的仙舟样式,其上流淌着极暗的光华,如同将无数崩碎的星舰轮廓与凝固的血痕熔炼成抽象的纹路。身姿挺拔,肩背舒展间带着一种无形的压力感,仿佛他足下悬浮的并非一块比星槎还要庞大万倍的苍城残骸,而仅是一粒微不足道的尘埃。
仅仅是背影,便己隔绝了两个世界。
墨发玄袍。
镜流被冰封的心脏如同被无形的手狠狠攥住,瞬间麻痹!一种超越寒髓之痛的、冰封三百年的恨与……一种目睹荒诞现实的惊悸同时撞击神魂!那个跌入深渊裂隙的朽木!那个在棋局终了前宣告开局的怪物!他怎么可能?!
“呃……”喉咙深处被冻结的声带和碎冰强行摩擦,发出破碎的气音。更多的冰霜自肩头烙印爆发式蔓延,试图封死她最后的感官!
就在这时。
那墨发玄袍的身影并未回头。悬于身侧、仅覆着半截玄袍衣袖、显露出下方琉璃质指骨与冰蓝脉络的右臂(左手仍隐在袍袖之中),随意地抬起。
不是指向她。只是那么轻盈地、如同拂去衣襟上不存在的灰尘般——五指悬空拂过!
五指掠过之处——虚空无声荡漾!
一片正飘向镜流“冰棺”的巨大血色冰晶碎块,在触及那指骨前方尺余的虚空间隙时——
瞬间!解体!如同被投入炽热熔炉的冰丝,悄无声息地化为最细微的原始粒子流,散入真空!
不仅仅是冻结她感官的玄冰屏障裂纹迅速扩大!更核心的是——肩头深处!那正疯狂吞噬血肉、冻结魂魄、爆发出寒潮试图封闭她全部感知的棋盘烙印核心!
如同被投入滚烫无形热油的极寒冰核!烙印深处那股啃噬神魂的极致寒流在这指骨拂掠过的虚空热力覆盖下,猛地一缩!如同被烫伤的毒蛇!那股寒痛瞬间被压制下去!镜流几乎冰冻的神经感受到一丝奇异的……缓解?!
“你肩头之印……”一个声音响起。并非来自前方,如同首接在镜流残存的意念深处响起。声音温润平和,如同被万年暖玉浸透过,却又带着宇宙真空般空旷的寂静感。“本是求生之劫。”
镜流瞳孔中那点被封印三百年的寒冰剑意猛然炸开!如同冰封的火山被瞬间点燃!
求生?!劫?!
罗浮星港被焚的断臂!肩头烙下的蚀骨灼魂之印!那朽木临渊堕入黑暗前嘲弄的开局宣言!三百年冰狱之囚!她以血以痛背负的苍城孽债!
“血债……”被冰封冻结的喉咙爆发出一种撕裂的、裹挟着碎冰茬和血沫的尖利嘶吼!那是沉沦寒渊的困兽最后的、彻底的疯狂!冰蓝色的血丝瞬间布满她裂开的冰封眼球!“……当由血偿!!!”
被封冻的躯体猛地爆发出超越极限的力量!冰棺在身下炸裂!冻结的左臂连同被封在寒冰中的断腕残余猛地探出!指爪在极寒与烙印灼痛交错刺激下扭曲如鬼爪,撕裂冻结的空间阻隔,带着足以洞穿星舰装甲的力量,狠狠抓向前方墨发玄袍的背影!首取他的玄袖!
爪未至!
她肩头锁骨深处那枚沉寂了刹那的棋盘烙印——骤然复活!
冰蓝?!不!是燃烧着幽蓝血焰的剑气!
一道凝练到极致的、混合着她三百载冰封杀意与被烙印强行压制抽取的生命本源之力的寒锋剑气!如同埋藏在她体内最深的毒刺!自棋盘烙印核心——对准她自己探出的手臂——轰然爆发!剑气撕裂她的臂骨筋肉,带着冰蓝冻血狂飚而出!其目标根本不是墨发背影!而是她自己因狂怒暴露出的心脏!
同归于尽?!
就在那道幽蓝血锋即将将她贯穿绞碎的万分之一瞬!
墨发玄袍的身影终于动了。
没有闪避。
没有防御。
甚至连肩背的姿态都未曾改变分毫。
只有那悬在半空的琉璃玉骨右臂,食指极其随意地、如同拨动无形的琴弦般——指尖朝她抓来的方向极其轻巧地一弹——
啵。
一声空灵到如同气泡在真空中破裂的轻响。
镜流撕裂虚空抓到他玄袍袖角的指爪——
如同扣中了一个虚影!
玄袍墨袖的织物触感无比真实!甚至能感受到那种内蕴星尘的微凉!但就在她指尖贯入布料的同时!那整片袖袍连同其下延伸出的墨发背影——
瞬间弥散!
化为一片无声旋转、带着微弱尘光的——星河残屑!
如同被顽童吹散的沙画!在她指缝间流泻而过,不留痕迹!
唯有那股由肩头烙印爆发出的、注定噬主的绝命寒锋剑气,狠狠撕裂了她扑空的臂膀!带起一片混杂着冻血的蓝白色破碎肉块和骨渣!
剧痛让镜流濒临疯狂的神智有了一瞬的清明!
视线重新聚焦。
她撕裂的指爪停在空中。面前早己没有墨发身影。只有肩头棋盘烙印上,不知何时粘染上的几点——微带星辰光泽的墨色玄袍碎片碎屑,正静静地躺在灼红烙印边缘,如同最绝妙的嘲讽。烙印中心,灼痛依旧,甚至因刚才的爆发更甚。
更有一缕……银白色的、不属于她的、触手冰凉滑腻的发丝,黏连在她肩头冰蓝冻血凝结的血痂之上。
那发色……?
虚空深处,那个温润平静的声音再次响起,如同隔着无尽重叠的时空维度,每一个字都仿佛在冰核深处炸响:
“棋局终了……”
声音微顿。镜流撕裂的肩臂血肉在冰寒中簌簌抽搐。
下一句,洞穿神魂:
“……方知谁是棋子。”
声音消散。
肩头烙印猛然爆发出超越三百载极限的炽烈灼寒!镜流惨烈地弓起身子,左爪撕扯着烙印附近的冰晶与血肉,喉咙里滚动着绝望的、濒死猛兽的嗬嗬抽气。
星骸废墟依旧飘浮,苍城残片如恒古尘埃。
唯有烙印上几点玄袍星屑和那缕刺眼的银白发丝,是刚刚那场回溯唯一的见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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