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阳光透过老旧但擦得干净的玻璃窗，斜斜地洒在水泥地面上，切割出温暖的光斑。屋内残留的消毒水味被阳光的味道驱散了不少，只剩下电暖器轻微的嗡鸣和窗外偶尔传来的鸟鸣。
程小霖端着一个小脸盆走进来，盆沿搭着一条崭新的白毛巾，热气袅袅。她走到床边，声音带着晨起的清亮和一丝关切：“醒了？感觉怎么样？先擦把脸精神精神。”
江辰靠在床头，脸色依旧苍白，但眼神比昨天清亮了些许。他点点头，下意识想抬起右手去接毛巾，却牵动了左臂的酸胀，痛得他眉头微蹙。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在那只搭在被子上的焦黑左手上。
“我来吧。”程小霖看出他的不便，将脸盆放在床头柜上，拧干热毛巾，动作轻柔地帮他擦拭脸颊和脖颈。温热的毛巾拂过皮肤，带走一夜的粘腻和疲惫，带来一阵舒适的暖意。
江辰有些僵硬地接受着这份照顾，脸颊微微发烫。从小到大，除了奶奶，很少有人这样细致地照顾他。他目光低垂，落在程小霖专注而认真的侧脸上，晨曦在她微翘的睫毛上跳跃，鼻尖渗出细小的汗珠。一种陌生的、带着暖意的情绪在心底悄然滋生。
“哼！我也要擦！”李小珺像一阵风似的从电暖器上方飘下来，凑到脸盆边，对着升腾的热气猛吸（虽然吸不到），一脸陶醉，“啊…热乎乎的阳气…虽然尝不到味道…但感觉！”她伸出半透明的手，在热气里搅来搅去，玩得不亦乐乎。
敖璃依旧静立在窗边，晨曦勾勒出她完美的轮廓。她微微侧头，目光似乎不经意地扫过江辰那只焦黑的左手，又很快移开，仿佛只是确认一件物品的状态。
擦完脸，程小霖又端来一碗熬得软烂香浓的白米粥，里面卧着一个金黄的荷包蛋。“趁热吃，补充点体力。”她将碗和勺子递过来。
江辰用右手接过勺子，看着碗里的食物，肚子又不争气地叫了一声。他有些尴尬，赶紧舀起一勺粥送入口中。温热的米粥滑入食道，带着鸡蛋的香气，暖意瞬间蔓延开来，冲淡了身体的虚弱感。
他吃得专注而认真，每一口都细细咀嚼。程小霖坐在床边的旧凳子上，安静地看着他吃，脸上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满足。屋内只剩下勺碗碰撞的轻微声响和江辰吞咽的声音。
李小珺在屋子里飘来荡去，一会儿凑近看看江辰的粥碗，一脸“好想吃”的表情；一会儿又飘到窗边，好奇地打量着敖璃月光般的裙摆，想靠近又不敢；最后百无聊赖地把自己挂在房梁上，魂体像条半透明的围巾一样垂下来，随着微风（她自己制造的）轻轻晃动。
“对了，”程小霖像是想起了什么，从随身的小包里拿出江辰那个屏幕布满蛛网裂纹的旧款手机，“昨天刀疤强他们跑的时候，掉在地上的钱我捡回来了，有西千多块。我帮你收着，等你身体好些再处理。还有这个，”她晃了晃手机，“你昏迷这几天，有几个未接电话和短信，好像是…你妈妈打来的？”
江辰咀嚼的动作猛地一停，握着勺子的右手瞬间攥紧，指节泛白。他抬起眼，看向程小霖手中的手机，眼神瞬间变得复杂而冰冷，像是被投入冰窖的炭火。那里面没有一丝暖意，只有被深埋的痛楚和疏离。
空气仿佛凝固了。
李小珺也停止了飘荡，挂在房梁上，好奇地探头看着。
窗边的敖璃，似乎也微微侧过身，清冷的目光落在江辰骤然紧绷的脸上。
程小霖被他眼中那瞬间涌出的冰寒刺了一下，意识到自己可能触碰了不该碰的伤口，连忙将手机放到床头柜上，声音放得更柔：“我…我就告诉你一声。你别激动，身体要紧。”
江辰垂下眼帘，浓密的睫毛遮住了眼底翻涌的情绪。他沉默地、机械地继续吃着碗里的粥，只是动作明显僵硬了许多。那碗温热的粥，此刻似乎也失去了滋味。
他很快吃完了碗里的食物，将空碗递给程小霖：“谢谢。”声音低沉而沙哑。
程小霖接过碗，默默收拾起来，屋内的气氛有些沉闷。
江辰靠在床头，目光有些空洞地望着窗外被阳光照亮的老槐树枝桠。母亲…那个在他十五岁父亲惨死后，用怨毒的眼神看着他，骂他“克父”，最终决然改嫁，将他彻底抛给奶奶的女人…她打电话来做什么？是终于良心发现了？还是…又遇到了什么需要“扫把星”儿子去填的坑？苦涩和自嘲如同藤蔓，缠绕上心头。
他下意识地想要去拿床头柜上的手机，右手刚抬起，动作却是一顿。他的目光，落在了自己那只焦黑的左手上。
一个念头，如同电光火石般闪过。
**这只手…能不能拿起东西？**
昨天触碰脸颊时那奇异的穿透感和微弱的暖意，还有捏裂塑料杯时那股失控的力量…记忆涌上心头。沉重、僵硬、充满未知…但或许，可以试试？
这个想法带着一丝冒险的冲动，驱散了些许心头的阴霾。他深吸一口气，将全部精神都集中在那只焦黑的左手上。
**动起来！拿起它！**
意念如同无形的指令，刺入那沉甸甸的臂骨。手臂内部的骨骼仿佛接收到信号，开始艰难地、极其缓慢地运作。艰涩的摩擦感和细微的骨响再次传来，伴随着清晰的酸胀感。焦黑的手指，如同生锈的机械爪，极其僵硬地、一帧一帧地张开。
程小霖收拾完东西回来，正好看到这一幕。她惊讶地睁大了眼睛，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不敢打扰。
李小珺也从房梁上飘了下来，悬在床边，好奇地瞪大了眼睛：“哇！要用‘龙爪手’了？”
敖璃的目光也重新聚焦过来，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专注。
江辰额头渗出细密的汗珠，他咬紧牙关，所有的意念都灌注在那只沉重的手臂上。张开的手指，笨拙地、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缓缓伸向床头柜上那个屏幕碎裂的旧手机。
焦黑粗糙的指尖，终于触碰到了冰凉的塑料外壳。
触感瞬间传来！
**粗糙！**指尖焦黑翻卷的疤痕摩擦着手机外壳，带来砂砾般的粗粝感。
**冰凉！**塑料外壳的冷意透过疤痕皮肤，清晰地传入。
**穿透！**但更清晰的，是外壳之下，手机内部精密元件的坚硬轮廓！他甚至能“感觉”到屏幕下方碎裂的玻璃纹理！这种同时感知表层和内里的诡异触觉再次出现！
同时，骨骼深处那股温润的暖流，也似乎被这接触激活，极其微弱地流淌向指尖。
江辰心中一定，意念再次凝聚：**拿起它！**
沉重的手臂肌肉（虽然大部分坏死）在意志的驱动下，配合着臂骨的力量，开始发力！焦黑的五指，如同生锈的铁钳，极其缓慢、却异常坚定地合拢！
咔…咔哒…
细微的摩擦声响起。
那只布满裂痕的旧手机，在焦黑五指笨拙却有力的握持下，被稳稳地、一点一点地提离了床头柜！
成功了！
虽然动作僵硬得如同慢镜头，虽然手臂的酸胀感清晰无比，虽然手机外壳在粗糙的疤痕摩擦下发出令人牙酸的“沙沙”声…但手机，确确实实被这只本该废掉的左手，拿了起来！
江辰的心脏在胸腔里狂跳起来！一种巨大的、难以言喻的激动和成就感瞬间淹没了他！这只手！这只被医生宣判死刑的手！这只承载了太多痛苦和绝望的手！它动起来了！它拿起了东西！
他忍不住咧开嘴，露出一个苍白却无比真实的笑容。这是自奶奶去世、跳崖未遂以来，他第一次发自内心的笑。
“江辰！你…你做到了！”程小霖激动地捂住了嘴，眼中闪着惊喜的泪光。
“哇哦！厉害厉害！龙爪手初成！”李小珺兴奋地在空中翻了个跟头（虽然无声），拍着（虚空的）手。
敖璃清冷的眼底，也似乎掠过一丝极其微弱的、如同冰雪初融般的赞许。她看着江辰那只焦黑、丑陋、却稳稳握着手机的手，以及他脸上那毫不作伪的激动笑容，红唇几不可察地动了一下，似乎想说什么。
然而，江辰的激动显然有些过头了。他沉浸在初试成功的巨大喜悦中，下意识地想要将手机举到眼前看得更清楚些！
意念驱动力量，却忘了控制力道！
左臂骨骼深处，那股蛰伏的、如同山岳般的力量，在他意念的催动下，猛地涌出一股！
只听——
“咔嚓！！”
一声清脆刺耳的爆裂声，在安静的清晨骤然响起！
江辰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
他只觉得左手五指猛地一紧，一股沛然莫御的力量不受控制地从骨骼深处爆发出来！那股力量瞬间碾碎了手机外壳脆弱的抵抗！
手中那个本就布满裂痕的旧手机，在他那只焦黑的左手里，如同一个脆弱的鸡蛋，瞬间被捏得扭曲变形！塑料外壳碎裂，屏幕玻璃彻底爆开，细小的碎片如同冰晶般西散飞溅！内部的电路板和元件发出几声短促的、如同哀鸣般的“滋滋”电流声，随即彻底熄灭，冒出一缕微弱的青烟！
焦黑的五指间，只剩下一个扭曲变形、冒着烟、彻底报废的塑料金属混合体！
时间仿佛凝固了。
江辰保持着那个僵硬的、想要举起的姿势，脸上的激动和笑容被巨大的惊愕和茫然取代。他呆呆地看着自己左手捏着的那个“残骸”，又看看地上散落的屏幕碎片，大脑一片空白。
程小霖捂嘴的手还没来得及放下，脸上的惊喜瞬间变成了惊吓。
李小珺翻跟头的动作定格在半空，嘴巴张成了“O”型。
窗边的敖璃，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
屋内一片死寂。
只有那缕从报废手机残骸里冒出的、带着焦糊味的青烟，还在袅袅上升。
江辰缓缓地、极其僵硬地低下头，看着自己那只焦黑的、此刻还捏着一团电子垃圾的左手。指关节处，刚才因为用力过猛，焦黑的皮肤似乎崩开了一道细微的新裂口，却没有血流出来，只露出下面更深的、如同烧焦木炭般的组织。
沉重感依旧。
力量感…也依旧。
甚至更清晰了。
只是…
控制不住。
一股巨大的沮丧和无措，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刚才的激动和喜悦。这力量…是真实的，却也是…危险的？暴戾的？不受他掌控的？
他像一个刚刚得到一件绝世凶器的孩童，却被它的锋芒瞬间划伤，只剩惶恐。
他缓缓地、极其艰难地松开了手指。
那团扭曲变形的手机残骸，“啪嗒”一声，掉落在被子上，滚了两下，不动了。
“呃…”江辰抬起头，看向程小霖和李小珺，脸上写满了无措和歉意，声音干涩，“我…我不是故意的…它…它好像…力气太大了…”
程小霖看着他那副茫然又自责的样子，再看看被子上那团惨不忍睹的电子垃圾，一时间竟不知该说什么好。心疼？无奈？还有点…荒诞的滑稽感？
“噗…”一声压抑不住的轻笑，打破了凝重的寂静。
是李小珺。她看着江辰那副“闯了大祸”的懵懂表情，又看看那团报废的手机，实在忍不住，捂着（虚空的）嘴笑弯了腰（魂体形态）：“哈哈哈…对…对不起…但是…噗…好惨…又好搞笑…龙爪手捏手机…哈哈哈…精准报废！”
她的笑声像打开了某个开关，程小霖看着江辰尴尬又无辜的表情，再看看那团冒烟的残骸，嘴角也忍不住向上弯起，最终也“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连日来的紧张和担忧仿佛都在这一刻得到了释放。
就连窗边，敖璃那清冷绝伦的唇角，似乎也极其轻微地、向上牵动了一下，如同冰湖上掠过一丝几乎看不见的涟漪，转瞬即逝。她看着江辰那只焦黑的、闯了祸的左手，清冷的眼底，似乎多了几分…耐人寻味的探究。
江辰看着笑得前仰后合的李小珺和忍俊不禁的程小霖，再看看自己那只“罪魁祸首”的左手，脸上红一阵白一阵（焦黑掩盖下不太明显），最终，那巨大的沮丧和尴尬也被这笑声冲淡了不少，一丝无奈的、带着点自嘲的苦笑，也慢慢爬上了他的嘴角。
清晨的阳光暖暖地洒在报废的手机残骸上，青烟渐渐散去。
这力量…看来除了要适应它的沉重和奇异触感，更要学会…控制它的“脾气”才行。江辰看着自己的左手，心中暗暗下了决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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