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像老屋屋檐下漏过的雨水,一滴一滴,砸在搪瓷盆里,单调又沉重地向前淌。
程小霖…走了。
就在我那份宠物医院“高薪”(八十块一天)工作敲定后的第三天。程爸程妈又来了,这次没进院子,就在门口那棵被暴雨摧残得只剩半拉叶子的老槐树下,跟程小霖低声说了很久。
我靠在门框上,拄着我的“御用”破拖把杆,远远看着。阳光刺眼,程妈的眼睛红红的,程爸的脸色也缓和了不少,不再是之前那种看“拐带犯”的警惕,更多是无奈和…一种连他们自己都说不清的信任?这大概就是那劳什子“善德之力”的副作用吧,让人莫名其妙地对我放心。呵,真他妈讽刺,我连自己这身破烂都快护不住了。
程小霖低着头,手指绞着洗得发白的衣角。我听不清他们说什么,只看到最后,她猛地抬头,朝我这边看了一眼,眼神复杂得像打翻的颜料盘——有不舍,有担忧,还有…一丝我看不懂的决然?然后她用力点了点头,跟着父母走了。
她没再回头。背影消失在巷口,像被阳光吞噬了。
院子里一下子空了。只剩下风吹过破防水布的呜咽,还有李小珺在我旁边,魂体不安地晃动着。
“小霖姐姐…还会回来吗?” 她小声问,声音带着点委屈。
“上学去了。” 我声音干巴巴的,像在陈述一个与己无关的事实,“还有两年才毕业呢。” **她有自己的路,光明平坦的路。这破屋,这烂摊子,本就不该是她待的地方。** 心里那点说不清道不明的失落,被更深的、近乎自虐的清醒压了下去。这样…也好。
敖璃依旧在窗边,像个精致的背景板。程爸程妈来过几次,对这凭空冒出来的、美得不似凡人的“表姐”,最初也是惊疑不定。但程小霖的解释(或者说我那“善德光环”的辐射?)似乎起了作用——“奶奶没了,表姐从很远的地方过来看看我,顺便照顾下。” 这借口漏洞百出,可程爸程妈竟然也就信了!大概觉得有个“大人”在,总比女儿跟个半残废的穷小子独处强。现在程小霖走了,这位“表姐”更是成了透明人,除了偶尔扫过我那焦黑左臂时眼中闪过探究的光,基本就是尊不说话的神像。
也好。清净。
* * *
“爱宠之家”宠物医院,成了我新的战场,也是新的…刑场。
第一天上班,我就深刻体会到了什么叫“理想很,现实很骨感”。
工作内容简单粗暴:打扫!无穷无尽的打扫!狗笼子里的屎尿混合物、猫砂盆里结块的排泄物、地板上沾着毛发的污渍…空气里弥漫着消毒水也盖不住的、浓烈的动物体味和排泄物气息。戴上橡胶手套(右手),拿起高压水枪和消毒刷,我开始跟这些污秽之物搏斗。
左手?它像个沉重的、不听使唤的累赘。我只能用右手单手操作,效率低得可怜。高压水枪的后坐力震得我虎口发麻,水花西溅,把自己淋得透湿。汗水混着脏水,顺着额角往下淌,流进眼睛里,又涩又疼。
老板(姓陈,让我叫他陈医生)皱着眉看我笨拙的样子,没说什么,只是叹了口气,自己去处理那些需要精细操作的活计了。我能感觉到他眼里的失望。
这还不是最糟的。
下午,给一只胖乎乎的橘猫洗澡。小家伙怕水,在洗澡池里疯狂挣扎,爪子乱挠,水花西溅。我右手死死按住它滑腻的身体,左手…下意识地想帮忙固定。
**不行!**
意念刚动,左臂骨骼深处那股蛰伏的力量就猛地一颤!一股狂暴的冲动顺着神经窜上来,焦黑的五指瞬间绷紧!我能清晰地“感觉”到,只要我稍一用力,这只胖橘脆弱的小骨头可能就会像那部旧手机一样…咔嚓!
冷汗“唰”地下来了!我像被烫到一样猛地缩回左手,心脏狂跳!就差一点!
“小心点!” 陈医生不满地瞥了我一眼,显然看到了我缩手的动作,以为我怕被抓,“按住它后颈皮!别松手!”
我咬着牙,只用右手,用尽全身力气跟那只炸毛的胖橘搏斗,手臂上被抓出几道血痕,狼狈不堪。最后还是陈医生看不过去,过来帮忙才搞定。
一天下来,腰酸背痛,右手手臂被猫抓狗挠(虽然戴了手套,但隔着橡胶也被划得生疼)了好几道,身上臭烘烘的,混合着消毒水、屎尿味和汗味。拿着那八十块皱巴巴的票子走出店门时,夕阳把我的影子拉得很长,像个刚从垃圾堆里爬出来的流浪汉。
李小珺飘在我身边,蔫蔫的,没了白天的兴奋。“江辰哥哥…好辛苦啊…” 她小声说,“那个老板好坏,都不帮忙…那只臭猫也好凶!”
“有活干,有钱拿,就不错了。” 我声音疲惫,但心里憋着一股劲。这钱,是修房子的砖,是买药的钱,是…活下去的底气。再脏再累,也得扛着。
* * *
日子就这么一天天熬着。我像台生锈的机器,在宠物医院重复着肮脏、疲惫的工作。打扫,洗澡,搬运狗粮猫砂(轻的用右手,重的咬牙用身体扛),在陈医生打针或检查时帮忙按住躁动的动物(只用右手,左手死死背在身后,像个摆设)。我沉默寡言,动作笨拙,但从不偷懒,交代的活,咬着牙也会干完。
陈医生眼里的失望渐渐少了,多了点…麻木的接受?偶尔看我累得首不起腰,也会递瓶水过来,或者让我提前十分钟下班。这点微不足道的“善意”,在这冰冷现实里,竟让我觉得有点暖。
左臂依旧是最大的麻烦和定时炸弹。在宠物医院,我时刻警惕着它,像防着一头随时可能暴走的凶兽。只有在夜深人静,拖着疲惫不堪的身体回到那破败却暂时安全的老屋,我才有机会小心翼翼地“研究”它。
敖璃的话像魔咒一样刻在脑子里——**“汝欲以凡躯,驭此异力,先固其本。”** 基础!身体是容器!
我开始笨拙地尝试。不再强行去引导或爆发力量,而是像那晚暴雨中“定”住房柱时那样,专注于“感知”和“调和”。意念沉入左臂,不再想着“动”,而是像触摸一件极其脆弱又危险的艺术品,去细细体会臂骨深处那股暖流的流淌韵律,去捕捉龙血生机那微弱却霸道的脉动,还有善德金光那温润如水的调和。
很慢,很难。像在黑暗中摸索一根看不见的线头。但每一次集中精神,那种骨骼内部的酸胀和躁动感,似乎会稍微平息一点点。偶尔,当我用意念模拟着“生”的流转,尝试着让善德金光去轻轻“安抚”龙血那狂暴的生机时,左臂深处会传来一丝极其细微的、如同溪流汇入江河般的顺畅感。很短暂,但很真实。
代价是巨大的精神消耗。每次尝试完,都像跑了场马拉松,头晕眼花,鬓角的白发似乎也在无声地蔓延。但那种对力量多了一丝丝掌控的感觉,像毒药一样让我欲罢不能。**这感觉…比在宠物店按一百只猫狗都累,但…好像有点用?**
李小珺是我唯一的观众(敖璃不算,她基本无视)。她看不懂我在干什么,只知道我经常对着自己焦黑的左手发呆,然后累得像条死狗。她会飘在旁边,小声地给我打气,或者讲些她自己都记不清的、生前听来的蹩脚笑话,试图逗我开心。虽然一点也不好笑,但在那破屋的寂静里,她那点叽叽喳喳的声音,是唯一的…活气。
程小霖…像断线的风筝。偶尔会发来几条信息,问问我身体怎么样,房子漏不漏雨,工作累不累。字里行间透着小心翼翼的关心和距离感。我每次都只回几个字:“挺好,勿念。” 像在砌一堵墙,把她挡在我的烂泥潭外面。**她该有她的阳光大道,不该被我这滩烂泥拖累。**
钱,一分一分地攒着。除去最基本的生活费(馒头咸菜是常态),剩下的都小心地藏在一个破铁盒里。数着那几张越来越厚的票子,心里盘算着:这点钱,够买几块好点的防水布了?够不够请人把那扇快散架的破门修修?离彻底翻修这破房子…还差多少?
路还很长,长得让人绝望。但至少,我还在往前爬。拖着这副残躯,带着一只聒噪的鬼差,背着一身随时可能爆炸的“异力”,在这操蛋的人世间,一步一个泥脚印地往前挪。
阳光透过破屋顶的窟窿照进来,落在积着灰尘的水泥地上,形成一道光斑。我盯着那光斑,焦黑的左手无意识地、极其缓慢地蜷缩了一下。骨骼深处,那股温吞而庞大的力量,似乎…也随着光斑的移动,极其微弱地、回应般地脉动了一下。
(http://www.shuxiangmendi.net/book/ciga0i-15.html)
章节错误,点此举报(免注册)我们会尽快处理.举报后请耐心等待,并刷新页面。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http://www.shuxiangmendi.ne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