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章 桑苗绿到漠北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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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5章 桑苗绿到漠北时

 

入秋的第一场雨落下来时,苏昭正在清点发往漠北的粮种。

粮仓的木架上码着整齐的麻袋,最上面贴着红签,写着“江南早稻”“蜀地桑种”。苏昭抓起一把桑籽,籽粒得能捏出油来,指尖沾着泥土的腥气——这是她让人从苏家旧宅的桑园里选的,当年外婆说,这种子落地就活,能顺着水脉爬到天边。

“娘娘,漠北的商队己经在城门外候着了。”内侍捧着件素色披风进来,雨丝顺着他的衣角滴在青砖上,洇出小小的圈,“陛下说雨凉,让您披上再去。”

苏昭接过披风,领口绣着圈细巧的玉兰纹,是萧彻昨晚让人连夜添的。她想起去年此时,漠北使者还在祭天坛前拘谨地拱手,如今他们的商队却能自如地穿过城门,马背上驮着的不仅是皮毛,还有牧民亲手鞣制的羊皮书,上面用中原文字写着“求购桑苗”。

城门外的商队像条长龙,骆驼的铜铃在雨里叮当作响。领头的漠北汉子叫巴图,去年冬天曾跟着使者来朝,此刻正抱着个陶罐往苏昭面前送:“娘娘尝尝,这是我们草原的酸马奶,放了您给的玉兰茶,比蜂蜜还甜!”

陶罐的陶土带着粗粝的暖意,苏昭抿了一口,酸甜里果然浮着淡淡的花香。她想起春天时带往漠北的玉兰茶,原是随性之举,却没想到牧民们竟这般珍视,连马奶里都要掺上一勺。

“桑苗都裹了草绳,根上带着江南的泥。”苏昭指着最前面的马车,帆布下露出翠绿的苗尖,“车上有农书,画着怎么栽、怎么养,看不懂的地方,让商队的李先生教你们——他是江南最好的桑农,特意请去的。”

巴图突然单膝跪地,身后的牧民们跟着齐刷刷跪下,雨声里混着他们的誓词:“大晋的娘娘放心,我们定把桑苗种活!等明年结了蚕茧,我们织最软的绸子,给娘娘做披风!”

苏昭连忙扶起他,指尖触到他掌心的厚茧,那是常年握马鞭磨出的。她忽然想起萧彻说的“真正的臣服是信服安稳”,原来安稳不是靠城墙圈出来的,是桑苗的根扎进草原的土,是马奶里混着江南的花香,是不同掌心的温度,能在同一场雨里相触。

回到宫里时,萧彻正在看漠北送来的羊皮地图。图上用朱砂标着新辟的商道,像条红色的血脉,从长安一首延伸到漠北深处。“巴图让人捎来口信,说月牙泉边的草场,己经划出一半来种桑苗。”他指着地图上的月牙形标记,“还说要在泉边盖座亭子,叫‘望晋亭’。”

苏昭凑过去看,见他在“望晋亭”旁画了朵小小的玉兰花,笔尖的墨还没干。“等桑苗长成,那里该像江南的桑园了。”她想起苏家旧宅的桑园,每到初夏,蚕农们就在树下铺竹匾,雪白的蚕宝宝啃着桑叶,沙沙声能盖过蝉鸣。

“户部说,今年江南的秋粮能多收三成。”萧彻翻出另一本账册,上面记着各地的收成,“常州府把修龙舟的银子省下来,加固了堤坝,这次秋雨虽大,田里没淹着一粒稻。”

苏昭的指尖划过“常州府”三个字,忽然想起春天时那封“修龙舟”的奏折。那时她只是觉得铺张,却没想到这一念之间的“暂缓”,竟让百姓的粮仓多了三成实粮。她抬头看向萧彻,他正用朱笔在账册旁批注“赏常州知府绸缎十匹——用漠北商队换来的新丝”,笔尖的红与墨,像极了他们并肩站在祭天坛上时,玄色礼服与朱红蔽膝的交辉。

傍晚的雨停了,天边挂着道彩虹,一头搭在皇城的角楼,另一头仿佛落在遥远的漠北。苏昭站在坤宁宫的廊下,看着小太监们把晾干的玉兰花瓣装进锦囊,每个锦囊里都塞着张桑苗的画——是她亲手画的,叶片上还题着“桑茂蚕肥,岁岁平安”。

“这些要送去哪里?”萧彻从身后走来,手里拿着件刚做好的常服,面料是浅碧色的,摸着比丝绸更软和。

“给各地的蚕农。”苏昭接过常服,指尖拂过衣襟上的暗纹,竟是用丝线绣的桑枝,“告诉他们,漠北的牧民等着用他们织的绸子做衣裳呢。”

萧彻忽然笑了,从袖中取出枚玉佩,玉上雕着株桑苗,叶片上还卧着只小小的蚕:“这是内务司新做的,说要给各地的农官佩着——他们说,娘娘关心桑苗,这玉佩比官印还管用。”

玉佩的温润贴着掌心,苏昭忽然明白,所谓“同掌江山”,从来不是分一半权力,是他记得她在意的桑苗,她懂得他批注账册时的用心;是江南的稻穗与漠北的桑苗,能在同本账册里相遇;是彩虹的两端,都系着彼此望向远方的目光。

夜里侍弄那盆从漠北送来的骆驼刺时,苏昭发现花盆里竟冒出株细小的桑苗,嫩绿的芽尖顶着层薄土,像是从石头缝里钻出来的倔强。她连忙叫来萧彻,两人蹲在花盆前,像看护稀世珍宝般屏息凝视。

“定是巴图偷偷塞进来的种子。”萧彻用指尖轻轻拨开桑苗周围的土,“他想让桑苗在宫里扎根呢。”

月光透过窗棂,落在小小的桑苗上,像撒了把碎银。苏昭想起祭天时说的“万民安康”,原来这西个字,就藏在桑苗顶破泥土的力气里,藏在牧民捧着酸马奶的笑容里,藏在她和他蹲在花盆前,共看一株幼苗的静默里。

远处传来更夫的梆子声,敲了五下,是夜最深的时候。但苏昭知道,此刻的漠北,巴图和牧民们定在借着月光栽桑苗;此刻的江南,蚕农们正守在蚕室里,听着蚕宝宝啃食桑叶的沙沙声。这些声音穿过千山万水,汇在一起,像首没有歌词的歌,唱着比“万寿无疆”更实在的祈愿——

祈这桑苗能绿到漠北的春天,祈那玉兰香能飘进牧民的茶碗,祈他们并肩看过的每一粒种子,都能在土里长出安稳的岁月。

而坤宁宫的花盆里,那株从漠北来的桑苗,正借着月光,悄悄舒展了第一片新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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