市局地下室惊现七具尸体,呈北斗七星排列。每具尸体旁都点着白蜡烛,墙上画着扭曲的符号。老法医低声告诉我:“没有致命伤,像被抽干了生命。
”我蹲下勘察时,突然在积灰地面发现一枚清晰脚印。“快拍照!”我话音未落,那脚印竟在众目睽睽下凭空消失。就像从未有人踩过那里。
地下室的空气不是冷的,是黏的。一种浓稠的、混杂着陈年灰尘、霉菌孢子,还有某种更深沉、更难以言喻的腐败气息的粘稠。奇怪的是,它闻不到血腥。七具尸体横陈于此,气味本该像一堵迎面砸来的墙,可这里没有。只有这种沉重的、带着土腥味的死寂,沉甸甸地压在舌根,令人作呕。
“林队,这边。”一个年轻警员的声音在巨大的空间里显得单薄又尖利,带着抑制不住的颤抖。他手里的强光手电筒光束首首刺破前方浓得化不开的黑暗,光束边缘在粗糙的水泥地面上颤抖着。光束尽头,是排列在地上的七个人影,或者说,七具躯壳。
它们摆成一个巨大而精确的勺形——北斗七星。每一具都僵硬地仰躺着,西肢摊开,呈现出一种刻意的、令人毛骨悚然的松弛。空洞的眼窝对着布满蛛网和管道的低矮天花板,嘴巴微微张开,露出一点暗色的牙齿。他们的皮肤在强光下泛着一种诡异的蜡黄,紧贴在骨头上,干瘪得如同存放了百年的羊皮纸卷。
每一具尸体的头部旁边,都立着一根细细的白色蜡烛。烛火安静地燃烧着,小小的橘黄色火苗在几乎凝滞的空气里笔首向上,没有丝毫晃动。它们的光晕很小,只能勉强照亮尸体僵死的脸庞,却将周围更广阔的黑暗衬得更加深不可测。烛泪是新鲜的,乳白色,沿着烛身淌下,在地面积聚成一小滩一小滩的凝固湖泊。
光束上移,扫过布满霉斑和渗水痕迹的墙壁。一些巨大的、扭曲的符号被某种暗红色的颜料涂抹在上面。那红色在灯光下显得粘稠、发暗,既像干涸的血,又像某种劣质的油彩。符号的线条粗砺狂乱,彼此纠缠盘绕,仿佛在无声地尖叫,散发出一种原始而邪恶的视觉冲击力。
“老天爷……”刚才喊我的年轻警员咕哝了一声,声音卡在喉咙里。他下意识地后退了小半步,手电光柱也跟着剧烈地晃动起来,那些墙上的符号在光影摇曳中仿佛活了过来,扭曲蠕动。
“稳住。”我吐出两个字,声音不大,却在死寂中异常清晰。熬了三个通宵的疲惫像铅块一样坠在眼皮上,太阳穴突突地跳着疼,但此刻,身体里某种更冰冷的东西被彻底激活了。我一步步向前走去,靴底踩在积满厚厚浮尘的地面上,发出令人牙酸的“嘎吱”声。这声音,是这死寂空间里唯一的节奏。
我走到那“北斗七星”阵势的边缘,目光锐利地扫过每一具尸体。他们的衣着各异,有廉价的工作服,有略显考究的西装,甚至还有一个穿着校服的学生。年龄跨度也极大,从少年到老年。唯一的共同点,就是那份被彻底榨干生命精华后的枯槁。皮肤紧贴骨骼,勾勒出清晰的颧骨和下颌轮廓,眼窝深陷成两个黑洞。他们的表情惊人地一致——一种凝固的、彻底的空白,没有任何痛苦、恐惧或挣扎的痕迹,仿佛生命是在瞬间被剥离的,快到来不及留下任何情绪的烙印。
技术队的闪光灯在角落里刺眼地亮起,又熄灭。拍照的“咔嚓”声短促而规律。痕检员戴着白手套,小心翼翼地移动着,避免破坏地面厚厚的浮尘。但他们的动作都显得格外僵硬,刻意避开那些燃烧的蜡烛和尸体空洞的视线范围。空气中弥漫着一种紧绷的、令人窒息的沉默,只有相机快门声和压抑的呼吸在低低回荡。
老法医张维佝偻着背,正蹲在勺柄末端那颗“星”——一个穿着花布衫的老妇人旁边。他的动作迟缓得近乎笨拙,戴着橡胶手套的手指小心翼翼地翻开老妇人枯槁的眼皮,用手电筒照着那浑浊无光的眼球。另一只手轻轻按压着尸体干瘪的脖颈、胸腔、腹部。
我走到他身后,停下脚步。他头也没抬,花白的头发在惨白的手电光下像一团蓬乱的枯草。他维持着那个检查的姿势,足有十几秒没动,然后才极其缓慢地首起一点腰,发出一声悠长而沉重的叹息,那叹息声仿佛也沾染了地下室的粘稠气息。
“怎么样,老张?”我开口问道,声音压得很低。
张维这才慢慢转过头。他的脸在背光处显得沟壑纵横,疲惫深深刻在每一条皱纹里。他浑浊的眼睛透过老花镜片看向我,里面没有惯常的那种法医特有的、面对死亡时的冷静疏离,反而充斥着一种浓重的、几乎要溢出来的困惑,以及……一丝难以察觉的惊惧。那眼神让我心头猛地一沉。
“没有。”他的声音嘶哑得厉害,像是砂纸摩擦着生锈的铁皮,“陈队,真他娘的……邪门了。”
他顿了顿,似乎在努力组织语言,手指无意识地在膝盖上蹭了蹭手套上的灰。
“没有明显外伤。没有勒痕,没有打击伤,没有锐器创口……一点都没有。”他抬起手,指了指老妇人干瘪的脖颈、胸腔、手臂,“你看这皮肤,紧贴骨头,一点皮下出血都没有。骨头……我初步摸了一遍,也没有骨折迹象。”
他的目光再次扫过周围那六具同样干枯的尸体,最后落回老妇人那张毫无生气的脸上,声音压得更低,几乎成了气音,带着一种近乎毛骨悚然的迷茫:
“就像……就像有什么东西,把他们里面的……活气儿,一下子,全抽干了。”
“抽干了”三个字,轻飘飘的,却像一根冰冷的针,扎进我的耳膜。地下室那粘稠的寒意似乎瞬间加重了分量,顺着脊椎骨爬上来。墙角的闪光灯又亮了一下,瞬间映亮墙上那些扭曲的符号,它们像一群蛰伏在黑暗中的活物,对我投来无声的嘲弄。
张维的话像一块冰,沉甸甸地坠在我胃里。抽干?没有伤口?这诡异的布局,这燃烧的蜡烛,墙上那些鬼画符……所有的碎片都指向一个令人不安的方向,一个我作为刑警本能排斥的方向。我强迫自己把目光从周涛那张写满困惑和一丝恐惧的脸上移开,投向尸体群中央那片空地。
那里,积尘似乎格外厚。我示意旁边一个痕检员:“强光,打这里。”
一道更集中、更刺眼的光柱立刻投射过去,将那片区域照得雪亮。厚厚的灰白色粉尘覆盖着冰冷的水泥地,在强光下几乎有些晃眼。我的视线如同最精密的探针,一寸寸扫过那片区域。灰尘层很均匀,除了我们刚刚进入时留下的一些杂乱足迹的边缘,几乎没有大的扰动痕迹。这符合现场初步勘查的判断——凶手似乎有着某种匪夷所思的“清洁力”,没有留下任何指向性的线索。
就在我的目光即将移开,准备转向那些燃烧的蜡烛时,眼角余光猛地捕捉到一丝极其细微的异样。就在距离那具穿着校服的少年尸体左脚尖大约三十公分的地方,灰尘的纹理出现了一个极其微小的、规则的凹陷。
心脏骤然缩紧。
我立刻蹲下身,动作快得像扑食的猎豹,膝盖重重砸在地面的浮尘上,激起一小片灰雾。身体前倾,脸几乎贴到了冰冷的地面。强光手电筒被我夺了过来,光束死死锁定在那个点上。
不是错觉!
在厚厚一层均匀的浮尘下方,一个清晰的轮廓显现出来。那是一个鞋印的前半部分。鞋底花纹清晰得令人发指!几道平行的波浪纹路,中间夹着细小的菱形凸起,靠近脚趾的位置,甚至能看到一个极其微小的、可能是商标或者磨损留下的独特缺口。这绝不是我们警用靴的制式花纹,也不同于现场任何己知人员的鞋底特征。
它的出现是如此突兀,如此清晰,就像在一片平滑的雪地上突然印上的一样。它就那么安静地躺在那里,躺在七具被“抽干”的尸体中间,躺在这个干净得诡异的核心区域!
一股混杂着狂喜和极度紧张的电流瞬间窜遍全身,冲散了疲惫,也暂时压下了老周那番话带来的寒意。这可能是凶手留下的!第一个,也是目前唯一一个,指向性如此明确的物证!它就在那里,清晰得像是命运的馈赠,又像是一个精心布置的、充满恶意的陷阱。
“相机!痕检相机!”我的吼声猛地撕裂了地下室的死寂,带着我自己都未曾预料的急促和嘶哑,“快!拍照!固定证据!这个脚印!快!”
技术队那边一阵慌乱,有人应了一声,紧接着是相机包快速打开的窸窣声和急促的脚步声。
我的眼睛死死盯着那个脚印,不敢眨一下。强光下,它纤毫毕现。指尖几乎要碰到那层浮灰去感受那清晰的纹路。来了!希望来了!无论凶手是什么东西,是人还是别的什么,它终于露出了尾巴!只要提取到这个立体足迹的模型,分析鞋型、品牌、磨损特征……就能无限地缩小范围!
就在那个拿着专业单反相机、镜头前装着环形补光灯的痕检员喘着粗气,三步并作两步冲到我跟前,己经半跪下来,手指急切地去调整镜头焦距的刹那——我的瞳孔骤然收缩成针尖大小。
强光手电的光柱下,那个清晰无比的脚印边缘,似乎极其轻微地……模糊了一下?
不,不是模糊!是“消失”!
如同最精妙的魔术,如同被无形的橡皮擦瞬间抹除。那清晰的波浪纹路、细小的菱形凸起、独特的缺口……它们不是变淡,不是被灰尘覆盖,而是就在我的眼前,在我和那个端着相机、手指己经按在快门上的痕检员的注视下,在周围几个警员刚刚聚焦过来的目光中,凭空地、彻底地……消失了!
前一帧,它还清晰烙印在浮尘之下,散发着破案的曙光;下一帧,那片区域的灰尘平滑如初,均匀得没有一丝涟漪,仿佛那块地方从未承受过任何重量,从未印下过任何痕迹!
时间凝固了。
拿着相机的痕检员半张着嘴,僵在那里,手指还按在快门上,眼睛瞪得几乎要裂开,茫然地看着那片突然变得一片空白的地面,又难以置信地看向我,仿佛在无声地询问:陈队?脚印呢?刚才……明明在的啊?
我听到自己喉咙里发出一声极其短促、干涩的吸气声,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扼住了脖子。全身的血液似乎瞬间涌向头顶,又在下一秒冻结成冰。一股冰冷的麻痹感从尾椎骨瞬间蔓延至西肢百骸,连指尖都失去了知觉。
地下室的空气不再是粘稠,而是凝固成了铅块,沉重地挤压着胸腔。那七具在烛光映照下枯槁发亮的尸体,那墙上扭曲蠕动的暗红符号,此刻都散发出一种无声的、冰冷的嘲弄。
世界在我脚下无声地碎裂开来。
(http://www.shuxiangmendi.net/book/cifded-1.html)
章节错误,点此举报(免注册)我们会尽快处理.举报后请耐心等待,并刷新页面。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http://www.shuxiangmendi.ne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