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坤袋现
三清观的晨雾总比别处更缠绵。子虞蹲在后山断崖边的青石上，正将晒干的艾草捆成小束，塞进粗布行囊。草叶的清香混着露水的潮气，漫过她挽起的袖口，露出皓腕上几道浅浅的划痕——那是昨日为采悬崖上的止血草，被碎石划破的。
“再带包清心散，师父说山下浊气重。”她喃喃自语，指尖刚触到药包，山风突然猛地转向，卷着碎石子“噼里啪啦”砸在行囊上。子虞抬头的瞬间，只见个灰扑扑的布袋从翻滚的云海中坠下，“啪”地砸在脚边的龙胆花丛里，惊得几只采蜜的蜂蝶慌忙逃窜。
那布袋看着实在寻常，粗麻布上打满了补丁，有的地方甚至能看见里面的棉絮，袋口用根褪色的红绳松松系着。可奇就奇在，布袋缝隙里漏出的微光，竟像揉碎的星子，在晨雾里明明灭灭，将周围的龙胆花瓣都染成了淡淡的金色。
“是谁的东西？”子虞放下药包，俯身拾起布袋。入手竟比看上去沉得多，袋底像是坠着块暖玉，顺着指尖往心口淌着一股温润的暖流。她好奇地去解那红绳，刚解开半寸，袋口突然“唰”地张开道漆黑的口子，口子中央旋着个小小的漩涡，竟像有生命般，“呼呼”地将周围飘落的银杏叶、蒲公英，连同刚才惊飞的蜂蝶，都一股脑儿吸了进去！
“呀！”子虞吓得猛地松手，那布袋却像长了脚般，“嗖”地一下又飞回她掌心，袋口的黑洞“啵”地合上，又变回那个不起眼的布包，仿佛刚才吞吸万物的异象只是她的幻觉。可她分明看见，布袋侧面那块最大的补丁下，隐隐有金色的纹路在流动，像条蜷着的小蛇，轻轻蠕动了一下。
“这是……”她指尖刚要再碰，身后传来拐杖点地的“笃笃”声。正缘道人披着件洗得发白的道袍，背着双手缓步走来，晨光穿过他银白的胡须，在青石上投下细碎的光斑。
“师父！”子虞慌忙将布袋藏到身后，脸颊微微发红。在三清观待了十五年，她见过会吐丹的灵芝，也养过能识药的灵鹿，却从未见过这般奇物，生怕是自己私藏了什么不该有的东西。
老道却笑着摆了摆手，目光落在她身后微微鼓起的布袋上，眼底带着了然的笑意：“不必藏，这原就是你的物件。”他走到崖边，望着远处连绵起伏的楚地山峦，声音里带着几分悠远，“是黄大仙托山风给你送来的。”
“黄大仙？”子虞愣住了，脑海里立刻浮现出那些总在观外晃悠的黄毛狐狸。那些小家伙眼睛亮得像琥珀，每次偷了她晒的药草，被发现时就人立起来作揖求饶，圆滚滚的身子晃来晃去，总让她忍俊不禁。原来那些看似顽皮的守护，都是黄大仙的安排。
“昨夜三更，黄大仙托梦给我。”正缘道人转过身，从袖中取出枚琥珀符牌，牌上刻着只昂首的狐狸，“他说你此去山下，前路多险，特将族中镇族之宝‘乾坤袋’赠予你。这袋子不仅能纳万物，更能吞噬邪祟瘴气，寻常毒物近不了你的身。”
子虞将信将疑地拿出布袋，指尖再次触到那股暖流，这次看得真切——袋底竟嵌着块鸽卵大的暖玉，玉上流转的金纹，正与老道手中的符牌隐隐相和。她忽然想起去年冬夜，高烧不退时，总觉得有毛茸茸的东西在舔她的额头，醒来时枕边总摆着颗退热的冰晶果，想来也是那些狐狸的手笔。
“黄大仙说，你颈间的红绳胎记，本就是他们一族的守护印记。”老道轻轻抚过她颈间的红绳，眼中满是慈爱，“当年楚后将你托付给黄大仙，他便以全族气运立誓，定要护你平安长大。如今你要下山，这乾坤袋便是他最后的牵挂。”
子虞攥紧布袋，指腹着粗糙的麻布。那些打补丁的针脚歪歪扭扭，却透着笨拙的用心，想来是黄皮子一族的老狐们，一针一线缝补的。袋口的红绳虽己褪色，却依旧结实，缠绕的结扣里，还藏着几根细软的狐狸毛。
山风再次吹来，这次却温柔许多，卷起她的道袍衣角，像在催促。子虞将乾坤袋系在腰间，暖玉贴着肌肤，暖流顺着血脉蔓延，仿佛有无数双毛茸茸的爪子，在身后轻轻推着她往前走。
“去吧。”正缘道人将琥珀符牌塞进她手心，“持此牌，黄皮子一族在楚地的分支，自会认你。”
子虞对着师父深深一拜，转身踏上蜿蜒的山路。晨光穿透晨雾，照在她腰间的乾坤袋上，粗布缝隙里漏出的微光，在石板路上投下跳动的光斑，像一串引路的星子。她知道，这趟下山之路，她从来都不是孤身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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