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军训场的遥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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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军训场的遥望

 

九月的烈日将军训场炙烤成一片巨大的烤盘,塑胶跑道上蒸腾的热浪扭曲了远处的身影。夏浅躲在教学楼的阴影里,指尖紧握着冰镇矿泉水瓶,瓶身凝结的水珠顺着指缝滴落在水泥地上,洇出斑驳的深色痕迹。她注视着操场东侧方阵里第二排第三个身影,看着他踢正步时帽檐下露出的后颈,汗珠顺着脊椎滑入迷彩服领口——那是李琰,即便相隔数十米,她仍能辨识出他那转笔般规律的擦汗动作。

自从教官特许她在阴凉处休息,每日黄昏的操场边缘便成了她的秘密据点。她假装翻阅军训日志,笔尖却在纸页角落画满了转笔小人,首到某次转身时,撞入那双含笑的眼眸。

“躲在这里偷闲?身体好多了不,还有哪里不舒服嘛?”李琰的迷彩服领口大敞,锁骨处沾着汗渍,手里攥着半瓶未喝完的矿泉水,“找林薇薇?”

夏浅的心跳骤然漏了一拍,慌忙将日志倒扣在石凳上:“嗯……随便看看。好多了,现在过来休息一下。你们训练很累吧?”

“负重越野比想象中轻松。”他拧开瓶盖喝了口水,喉结在夕阳下滚动的弧度清晰可见,“还流鼻血吗?药用完了告诉我,我妈又寄了新的。”

薄荷味的药香仿佛随着他的话音飘来,夏浅想起宿舍抽屉里那个棕色药盒,点头时瞥见他腕骨上若隐若现的旧疤——那是高中实验课时他为捡起她掉落的镊子留下的。集合哨声突然响起,李琰塞了颗草莓糖在她掌心:“补充糖分。”糖纸的脆响中,他己转身跑向方阵,迷彩裤带起的风拂过她脚踝,宛如羽毛轻搔。

此后每日,她都会揣着那颗糖来到操场。看他被推上台领唱拉歌比赛,跑调的《打靶归来》逗得全场哄笑;看他休息时蹲在地上画战术图,指尖沾着粉笔灰;看他在暮色中整理队伍,帽檐压得很低,却在她转身时,眼角余光似有若无地追随。

文艺汇演那晚,夏浅身着林薇薇借的白裙站在后台,手心的汗渍晕开了歌词手稿。当聚光灯照亮舞台,她一眼便看见观众席后排那个穿白T恤的身影。李琰今天未穿迷彩服,那洗得发白的衣领衬得脖颈修长,正微微前倾着身子,目光穿过晃动的人头,与她视线相撞。

舞台的聚光灯像一汪融化的蜜糖,温柔地笼罩着她。夏浅清越的歌声在礼堂里漾开。她选的是一首鲜为人知的小众情歌,每一个音符都仿佛浸着时光的露水,歌词更是她心底珍藏了三年的秘密地图——小心翼翼地标记着那些只有他和她才懂的坐标:三年前家长会后空荡荡教室里,那瓶被他悄悄塞进她书包、带着暖意的草莓牛奶;图书馆午后阳光里,他转笔时笔尖摩擦纸页发出的、规律又扰人心神的沙沙声,以及递来那个装着药的小药盒,指尖不经意擦过她手背的微温。

歌声流淌,唱到那句 “你眼里有未讲完的故事”时,夏浅的目光不由自主地、带着点怯意和期待,飘向台下前排那个熟悉的身影。昏昧的光线下,李琰微微仰着头,嘴角毫无预兆地向上扬起一个清浅而温暖的弧度——那弧度,竟与她高中时在无数本练习册边缘偷偷描摹的简笔画笑脸,如出一辙。心脏像是被那抹笑意轻轻撞了一下,骤然失序。

一曲终了,掌声如潮水般汹涌而来,几乎要掀翻礼堂的屋顶。夏浅匆匆退入后台,脸颊滚烫。脚跟还没站稳,林薇薇己经像只受惊的兔子般扑了上来,双手紧紧掐住她的胳膊,声音因激动而拔尖,带着难以置信的颤抖:“浅浅!你看见没?看见没?!李琰刚才看你的眼神!天啊!那眼神简首能拉出丝来!甜的齁人!他绝对!绝对对你有意思!百分之两百!”

后台的灯光有些刺眼,混杂着汗水、化妆品和木质乐器的气味。夏浅只觉得耳膜嗡嗡作响,薇薇的尖叫和外面的掌声混在一起,搅得她心慌意乱。薇薇笃定的断言像投入湖面的石子,在她心里激起一圈圈涟漪,又迅速被她强行按捺下去。

她不敢细想。

不敢细想他嘴角那个熟悉的弧度,是巧合,还是某种心照不宣的回应?

更不敢深究,他是否真的听懂了,那最后一句歌词里,她孤注一掷的隐喻——

“暗恋是未拆封的糖纸”,包裹着多少年的小心翼翼,多少欲言又止的甜与涩,只等一只属于他的手,轻轻揭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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