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七点的教学楼走廊静得能听见瓷砖缝里的风声，夏浅攥着《生理学纲要》躲在教室后门，透过玻璃看见李琰正站在讲台前调试投影仪。他穿着洗得发白的牛仔外套，左胸口袋别着三支不同颜色的马克笔，笔尖还沾着未擦净的白板笔痕迹 —— 那是刚才在黑板上画神经元结构时蹭到的。
“还不进来？” 李琰忽然转身，投影仪的蓝光在他镜片上碎成星子，“再磨蹭下去，钠钾泵该下班了。”夏浅吐了吐舌头，抱着书本溜到后排座位。教室里只开了前排两盏灯，后排的阴影里飘着粉笔灰和李琰身上的皂角香。她摊开笔记本，扉页用荧光笔写着 “文科生急救专区”，第一页歪歪扭扭画着个戴学士帽的小人，正在给穿白大褂的小人递草莓糖。“看好了，” 李琰把投影仪调成动态模式，细胞膜的截面图在墙上展开，“静息状态下，钾离子通道就像晚自习时的后门，大部分同学（K?）能自由进出，而钠离子通道是前门，有教导主任（膜蛋白）盯着，只有少数人（Na?）能溜出去。”
他忽然握住她的手腕，将她的指尖按在笔记本的细胞膜图示上：“当动作电位产生，就像教导主任突然查手机，所有偷玩的学生（Na?）全从前门冲出去 —— 记住，内流还是外流，看主任站哪边。”
夏浅的笔尖在纸页上打滑，墨水晕开的小团像极了李琰袖口的旧补丁。她想起上周实验课，自己把蛙心插管插反了，是李琰蹲在实验台边，用解剖针挑着心肌纤维说：“心脏就像草莓蛋糕，得找到夹层才能下刀。”“可我连‘阈电位’和‘静息电位’都分不清……” 她的声音被投影仪的电流声吃掉一半。李琰没说话，从帆布包里掏出个木质模型 —— 缩小版的钠钾泵，齿轮上用红漆标着 “3Na?出，2K?入”。“每消耗 1 分子 ATP，泵转一圈，” 他把模型塞进她掌心，齿轮转动时划过她的指纹，“就像食堂的餐盘回收机，吃进去的永远比吐出来的多。下次买奶茶刷校园卡时，就想起这玩意儿的耗能机制。”
教室的挂钟指向 21:00，夏浅的笔记本画满了奇怪的比喻：“三羧酸循环” 是教学楼的旋转楼梯，“氧化磷酸化” 是自动贩卖机的投币口。李琰忽然调出神经元突触的电镜图，无数亮斑在投影里闪烁：“每个突触都是快递柜，神经递质是包裹，受体是取件码，只有匹配才能开箱。”“那 EPSP 和 IPSP 呢？” 她指着屏幕上两种不同颜色的包裹。“兴奋性突触后电位（EPSP）是奶茶店买一送一的短信，让你想立刻出门；抑制性突触后电位（IPSP）是月底的账单，让你想躲在宿舍吃土。” 李琰的嘴角扬起极浅的弧度，“上次你在课堂上打哈欠，就是脑干给你发了条‘睡觉账单’。”
窗外的雪粒子突然砸在玻璃上，发出沙沙的响。李琰从背包里摸出两个暖手宝，调到 40℃：“体温每降 1℃，酶活性降 20%，相当于大脑 CPU 降频运行。” 他把暖手宝塞进她袖筒，马克笔在 “酶促反应” 章节画了条爬坡的小汽车，“底物太多时，酶就像堵车的司机，动弹不得。”夏浅着暖手宝上的卡通贴纸，忽然想起上周李琰帮她占座时，在她课本里夹的薄荷糖 —— 糖纸上用铅笔写着 “文科生专属加速器”。他的袖口露出半截腕骨，那里有道浅色疤痕，是高中时帮她捡掉落的镊子划的。“为什么对我这么有耐心？” 她忽然抬头，笔尖停在 “红细胞沉降率” 的涂鸦旁。李琰的动作顿在开关处，教室的灯忽然全灭，只剩投影仪的微光在他脸上明明灭灭。“因为你让我想起第一次看生理录像，” 他的声音混着雪粒声，“老师说神经冲动像多米诺骨牌，而你把它想成了推倒的草莓糖葫芦。”应急灯忽然亮起，昏黄的光线下，夏浅看见他的笔记本边缘贴着张便签，是她昨天问的问题：“如何区分主动转运和被动转运？” 他的回答是：“前者是搬砖工（耗能），后者是滑滑梯（顺坡）。”
晚十点的铃声响起时，李琰帮她收拾书包，忽然指着窗外的路灯：“看，静息状态的细胞膜就像那盏灯，正极在外，负极在内，首到某个刺激 ——” 他忽然噤声，把剩下的话咽了回去。两人踩着积雪走出教学楼，夏浅忽然停下脚步：“那个刺激是什么？”
李琰的影子在雪地上顿了顿，转身时睫毛落满雪花：“比如…… 有人把草莓糖塞错了笔记本，却让另一个人记了一整个学期。”
她的心跳骤然加速，想起上周在图书馆，李琰借走的《生理习题集》里，某页夹着她高一家长会的草莓牛奶瓶标签。雪粒子钻进衣领时，李琰忽然把围巾分了一半给她，羊毛的温暖混着皂角香：“你的‘钠钾泵’该充电了，明天早上七点，老地方见。”
回到宿舍时，夏浅在书包夹层发现个 U 盘，外壳刻着医学院的校徽。点开里面的文件夹，只有一个视频：教室后排的监控视角里，穿牛仔外套的男生正在给女生讲题，女生的笔记本上画满了戴护士帽的小人，而男生的笔袋里掉出颗草莓糖，糖纸上用铅笔写着：“给那个把动作电位想成下课铃的姑娘。”
窗外的雪还在下，夏浅摸着屏幕上的铅笔字，忽然笑了。原来在她不知道的时光里，李琰早己用生理学的逻辑，将暗恋写成了最精密的方程式 —— 那些神经元突触间传递的，从来不止是神经递质，还有跨越文理科鸿沟的，最温柔的电信号。而那个刺激因子，从高一家长会的草莓牛奶开始，首到此刻，才终于让所有的离子，完成了跨越细胞膜的奔赴。
教室后排的灯光还亮着，李琰坐在空无一人的座位上，翻开新的笔记本，第一页用红笔写着：“给夏浅的生理课备忘录：
用奶茶店比喻血流动力学
把 ATP 想成草莓糖的能量
下次讲 EPSP 时，记得带真的情书示例”
雪粒子打在玻璃上的声音里，他忽然想起夏浅刚才问的问题，笔尖在 “刺激” 二字下画了波浪线，像极了心电图上的 P 波 —— 那是心脏起搏的开始，也是所有故事的序章。就这样，两人默契地保持着沉默，李琰还是会给夏浅讲解题目。夏浅大学毕业了，而临床医学五年制的李琰正备战考研，夏浅则着手准备市一医院的护理规培。李琰父母希望他出国深造，恰逢姑妈定居国外，他只得远赴重洋继续读研。自此，两人渐渐淡出了彼此的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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