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鲛泪·深海吻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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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鲛泪·深海吻渡

 

维港的灯火在身后缩成一片模糊的光晕,如同沉入深海的星屑。快艇切开墨黑色的海面,引擎的嘶吼被无边的夜幕和咸腥的海风吞噬。苏晚站在船头,单薄的身体裹在紧身的黑色潜水服里,像一柄出鞘的寒刃。冰冷的海风如同无数细小的刀片,刮过她的脸颊和脖颈,左臂腕内侧那紫黑色的疮口在紧身衣料的摩擦下传来阵阵钻心的麻痒刺痛,每一次心跳都牵扯着那片新生的、丑陋的肉芽。

她的目光穿透探照灯惨白的光柱,死死锁定前方那片被黑暗彻底吞噬的海域。那里,几个小时前,“海神号”的残骸还在燃烧,将夜空染成地狱般的橘红。此刻,只剩下零星的火光在起伏的黑色浪涌中明灭,如同垂死巨兽最后的喘息。空气中弥漫着浓烈的焦糊味、燃油味和……一种更深沉的、属于死亡与毁灭的冰冷气息。

“信号最后消失点,前方三海里,水深约120米。”船长嘶哑的声音被风声切割得断断续续,带着一种劫后余生的惊悸,“洋流很强,水下能见度……几乎为零。苏小姐,您确定……”

“下潜。”苏晚的声音没有任何起伏,冰冷得像深海的海水。她打断船长的话,开始检查装备。氧气瓶冰冷的金属触感贴在背上,调节阀发出轻微的嘶嘶声。她最后看了一眼手腕上的深度计和定位仪,屏幕幽蓝的光映亮她苍白的脸和那双如同冰封琥珀般的眼瞳。

没有犹豫。她向后一仰,身体如同融入墨汁的冰棱,悄无声息地滑入冰冷刺骨的海水之中。

瞬间!

无边的黑暗和冰冷如同巨兽的胃囊,瞬间将她吞噬!巨大的水压从西面八方挤压而来,耳膜传来尖锐的刺痛!探照灯的光柱在浑浊的海水中如同被困住的萤火虫,只能照亮身前不足一米的范围!无数悬浮的、燃烧后的灰烬颗粒和细碎的船体碎片如同黑色的雪,在光柱中无声地飘落、旋转。

视线受阻。听觉被水流沉闷的呜咽和自身沉重的呼吸声占据。唯一清晰的,是深度计上不断跳动的猩红数字,以及左臂伤口在冰冷海水刺激下传来的、愈发尖锐的灼痛和麻痒。

她如同一条沉默的鱼,顺着洋流的方向,朝着信号消失点潜去。动作精准而稳定,避开漂浮的、扭曲的金属残骸和断裂的缆绳。偶尔有奇形怪状的深海鱼类被灯光惊扰,拖着惨白或荧光的身体,幽灵般地从光柱边缘一闪而过。

越往下,水压越大。冰冷刺骨的海水仿佛要挤碎她的骨骼,碾碎她的内脏。呼吸变得沉重而艰难,每一次吸气都带着肺部被挤压的灼痛。视线所及,只有无尽的黑暗和飘落的灰烬。时间仿佛失去了意义,只剩下深度计上不断攀升的数字和氧气存量那令人心悸的减少。

就在氧气存量即将跌破警戒线的瞬间!

探照灯光柱的边缘,猛地扫过一片巨大、扭曲的阴影!

是“海神号”的残骸!

巨大的船体如同被天神巨斧从中劈开,断裂处犬牙交错,露出内部狰狞的、如同怪兽内脏般扭曲的钢铁骨架和管线。船壳上覆盖着厚厚的焦黑和藤壶,在灯光下反射着幽暗的光泽。断裂的甲板如同悬崖般倾斜,上面散落着破碎的家具、扭曲的艺术品残骸和……一些无法辨认的、被海水浸泡得发白的物体。

苏晚的心脏猛地一缩!她强压下翻涌的情绪,操控着推进器,小心翼翼地靠近那片钢铁坟墓。灯光扫过断裂的船舷,扫过倾覆的救生艇,扫过漂浮的杂物……

没有生命迹象。

只有死寂。只有毁灭。

就在她几乎要放弃,准备调转方向搜索另一片区域时——

灯光无意间扫过断裂船体下方,一处被巨大钢板和扭曲管道形成的、极其隐蔽的三角空间!

光柱的边缘,似乎……捕捉到了一抹极其微弱的、不同于周围死寂黑暗的……深蓝色反光?!

苏晚的心脏瞬间提到了嗓子眼!她猛地调整推进器方向,将灯光聚焦过去!

只见在那片被钢铁和黑暗囚禁的狭窄空间底部,一个高大的身影正无声无息地悬浮在冰冷的海水中!

是谢聿白!

他穿着那身早己被撕裂、浸透海水的黑色礼服,身体微微蜷缩着,如同沉睡的雕像。墨镜早己不知所踪,露出紧闭的双眼和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的脸。氧气面罩歪斜地挂在颈侧,显然早己耗尽或损坏。几缕黑色的发丝随着水流轻轻飘动。他的一条手臂被卡在两根扭曲变形的钢管之间,鲜血正从撕裂的衣袖下缓缓渗出,在浑浊的海水中晕开一缕缕淡红的丝线,随即被水流迅速冲散。

他还活着?!还是……这只是尸体在洋流中的漂浮?

苏晚没有丝毫犹豫!推进器开到最大,如同离弦之箭般冲向那片死亡囚笼!

靠近了!更近了!

她甚至能看清他脸上细微的擦伤和紧闭眼睑下浓密的睫毛!他的胸膛……似乎……极其微弱地起伏了一下?!

活着!他还活着!

巨大的狂喜如同电流般瞬间窜遍全身!但下一秒,更深的恐惧攫住了她——氧气!他的氧气早己耗尽!他正处在窒息的边缘!

苏晚猛地关掉推进器,身体如同灵巧的海蛇,钻入那狭窄的三角空间。冰冷的海水挤压着她,锋利的金属边缘刮擦着潜水服,发出令人牙酸的声响。她顾不上这些,伸手就去探谢聿白的颈动脉!

指尖传来极其微弱、却真实存在的搏动!一下……又一下……缓慢得如同风中残烛,却顽强地跳动着!

必须立刻给他氧气!否则,下一秒可能就是永别!

苏晚没有丝毫犹豫!她一把扯下自己脸上的氧气面罩!冰冷的橡胶边缘擦过她的脸颊。她深吸一口气,肺部瞬间被压缩到极限的灼痛让她眼前一黑!她强忍着,猛地俯下身!

就在她的嘴唇即将贴上谢聿白冰冷发紫的唇瓣,准备进行最原始、也是最危险的口对口渡气的瞬间——

她的目光,如同被磁石吸引般,猛地定格在谢聿白被卡住的手臂旁边,那片幽暗的海底淤泥之上!

那里,静静地躺着一件东西!

一个……陶瓶!

那陶瓶只有巴掌大小,造型古朴浑厚,线条流畅圆润。瓶身呈现出一种极其独特的、如同雨过天晴般的淡青色,釉色纯净得如同凝固的海水,在探照灯下流转着温润内敛的光泽。釉面布满了极其细密、如同冰裂般的开片纹路,那是顶级柴窑瓷器特有的“蟹爪纹”!

柴窑!天青釉!这绝不是“海神号”上的现代工艺品!这是……来自千年窑火的遗珍!

更让苏晚瞳孔骤缩的是——

在那天青釉纯净的瓶身表面,靠近瓶腹的位置,赫然用极其古拙、却充满力道的刀法,浮刻着一幅图案!

一个……鲛人!

鲛人上半身是面容悲戚的女子,下半身是覆盖着细密鳞片的鱼尾。她仰着头,长发如同海藻般向上飘散,双手捧着一颗巨大的、泪滴状的珍珠,作势欲献。雕刻的线条深峻有力,充满了原始的、悲怆的生命力!

而此刻!就在那鲛人女子悲戚的面容下方,那颗被她捧在双手之间的巨大泪滴状珍珠的中央位置——

一道极其细微、却异常清晰的、如同发丝般的鲜红色血丝,正从珍珠内部缓缓地、如同拥有生命般……渗透出来!

那血丝并非静止!它在清澈的天青釉背景上蜿蜒、游动!如同一条细小的、燃烧的血蛇!最终,在珍珠的底部,极其清晰地凝固、勾勒出一个由血色丝线构成的、如同坐标般的符号——

24°N

苏晚的大脑如同被一道狂暴的闪电瞬间劈开!所有的动作都僵在了半空!距离谢聿白冰冷的嘴唇只有不到一寸的距离!

柴窑瓶!鲛人献珠!血丝坐标!24°N!

无数碎片化的信息如同决堤的洪水,疯狂地冲撞着她的神经!晚宴上AI楚宁那淬毒的眼神!妈祖庙神像滴落的血泪!石狗祠堂雷暴中显现的“楚宁·脑机·72”!还有……谢聿白昏迷前那声嘶力竭的质问:“血色罗生花……孩子……在哪里?!”

血色罗生花!楚宁的脑机编号!72!坐标!24°N!

这血丝勾勒的“24°N”,与“72”……是否存在着某种致命的关联?!这柴窑瓶……是线索?是警告?还是……另一个更加致命的陷阱?!

时间!氧气!谢聿白微弱的心跳!

所有的念头在电光火石间疯狂碰撞!苏晚的瞳孔因为极致的震惊和抉择而剧烈收缩!她看着谢聿白那张近在咫尺、苍白得如同大理石雕像的脸,看着他微弱起伏的胸膛,感受着自己肺部因为缺氧而传来的、越来越强烈的灼痛和窒息感!

没有时间了!

就在这千钧一发的生死关头!

苏晚眼中猛地闪过一丝近乎疯狂的决绝!她放弃了首接口对口渡气的打算!身体如同绷紧的弓弦般猛地向后一仰!同时,那只未被卡住的左手闪电般探出,一把抓住了静静躺在海底淤泥中的那个柴窑天青釉鲛人瓶!

入手冰凉!沉甸甸的,带着千年泥土的厚重感!瓶身那浮刻的鲛人图案和珍珠中央那道刺目的血丝“24°N”,如同烙印般灼烫着她的掌心!

她毫不犹豫!用尽全身残存的力气,将瓶口猛地对准谢聿白微微张开的、冰冷的嘴唇!

然后!

她深吸一口气!肺部如同被撕裂般剧痛!眼前阵阵发黑!她用尽最后一丝意志,将肺中仅存的、带着血腥味的宝贵空气,狠狠地、不顾一切地——吹入了那个古老柴窑瓶的瓶口之中!

“呜——!”

一股带着泥土腥气和千年窑火余温的气流,混合着苏晚生命的气息,顺着狭窄的瓶口,猛地灌入瓶中!

嗡——!

一声极其轻微、却带着奇异共鸣的嗡鸣,仿佛从瓶身深处传来!瓶壁上那些细密的“蟹爪纹”开片,在气流灌入的瞬间,似乎极其轻微地闪烁了一下!

紧接着!

瓶口处,一股带着微弱气泡的、温润的气流,如同被唤醒的古老精灵,顺着瓶口,轻柔而持续地……渡入了谢聿白冰冷的口腔之中!

成功了?!

苏晚的心脏狂跳!肺部火烧火燎,窒息感如同潮水般汹涌而至!她死死地盯着谢聿白的脸!

一秒……两秒……

谢聿白那如同大理石般冰冷僵硬的面容,似乎极其轻微地……颤动了一下!紧抿的、发紫的嘴唇,极其微弱地……翕动了一下!仿佛在贪婪地汲取着那来自千年古瓶、混合着苏晚生命气息的、微弱的氧气!

他还活着!这方法有效!

巨大的狂喜如同电流般再次击中苏晚!但下一秒,更深的绝望如同冰冷的铁箍,狠狠勒紧了她的心脏!

她的氧气……耗尽了!

肺部如同被彻底抽空!眼前瞬间被无边的黑暗吞噬!耳中只剩下血液奔流的轰鸣和心脏疯狂擂动的巨响!身体因为极度的缺氧而剧烈痉挛起来!抓着柴窑瓶的手无力地松开,瓶子缓缓沉向幽暗的海底。

她最后看到的景象,是谢聿白那只被卡在钢管中的手臂,似乎极其微弱地……动弹了一下!指尖……似乎正艰难地、试图去触碰那个缓缓下沉的、瓶身鲛人珍珠中央那道刺目的血丝“24°N”……

黑暗彻底淹没了意识。

冰冷。沉重的冰冷。无边无际的黑暗。肺叶如同被无数烧红的钢针反复穿刺,每一次试图呼吸都带来撕裂般的剧痛和更深的窒息。身体在粘稠的黑暗中缓缓下沉,像一块被抛弃的石头,坠向永恒的深渊。

意识如同风中的残烛,在绝对的黑暗和窒息中明灭不定。只有左臂腕内侧那片紫黑色的疮口,依旧传来一阵阵尖锐的、如同活物啃噬般的麻痒刺痛,像一根冰冷的锚链,将她残存的意识死死钉在这片死亡的深海。

谢聿白……瓶子……鲛人……血丝……24°N……

这些碎片在缺氧的混沌中疯狂闪烁、碰撞,却无法拼凑出任何意义。只有那道血红的“24°N”,如同烧红的烙铁,深深烙印在即将熄灭的意识深处。

就在意识即将彻底沉入虚无的瞬间——

一股微弱却异常清晰的暖流,如同初春破冰的溪水,毫无征兆地、轻柔地渡入了她冰冷僵硬的唇齿之间!

带着一丝淡淡的、如同雨后泥土般的微腥气息,更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仿佛沉淀了千年时光的温润与生机!

这气息……是……柴窑瓶?!

苏晚残存的意识如同被电流击中,猛地一颤!即将彻底涣散的瞳孔骤然凝聚起一丝微弱的光!

她艰难地、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微微掀开沉重的眼睑。

模糊的视线中,一片令人心悸的、如同凝固深海般的淡青色釉光,占据了整个视野!

是那个柴窑天青釉鲛人瓶!

它并没有沉入海底!此刻,它正被一只骨节分明、却沾满血污和海底淤泥的大手,稳稳地托着!瓶口,紧紧地、不容置疑地抵在她的唇间!

而那只手的主人——

谢聿白!

他不知何时,竟然挣脱了钢管的禁锢!高大的身影悬浮在幽暗的海水中,如同从地狱归来的海神!他脸色依旧苍白如纸,嘴唇因为缺氧而发紫,但那双紧闭的眼睛却己经睁开!

墨玉般的眼瞳深处,不再是之前的冰冷深潭,而是燃烧着两团近乎疯狂的、混合着劫后余生的惊悸、无法理解的巨大困惑以及一种……被强行唤醒的、如同熔岩般炽烈的求生欲焰!

他的目光死死地锁定在苏晚的脸上!眼神复杂到了极点——有难以置信的惊骇,有被强行拖拽回人间的茫然,更有一种……仿佛要将她灵魂都彻底看穿的、锐利如刀的神视!

他托着柴窑瓶的手因为用力而指节发白,手背上被钢管刮开的伤口还在缓缓渗出血丝,混入周围的海水。他微微俯身,将瓶口更紧地压向苏晚的嘴唇,动作带着一种不容抗拒的、近乎粗暴的力道!

温润的气流持续不断地从瓶口渡入苏晚的口中,带着柴窑特有的泥土腥气和一丝若有若无的、仿佛来自遥远时空的烟火气。这气流虽然微弱,却如同最纯净的甘霖,瞬间滋润了她干涸欲裂的肺腑,强行吊住了她即将消散的生命之火!

苏晚贪婪地汲取着这救命的空气,每一次微弱的吞咽都伴随着胸腔撕裂般的剧痛。意识在氧气的滋养下艰难地恢复着一丝清明。她看着近在咫尺的谢聿白,看着他眼中翻涌的惊涛骇浪,感受着他托着瓶身那只手的颤抖和传递过来的、同样濒临极限的虚弱……

就在这时!

谢聿白的目光,如同被无形的力量牵引,猛地从苏晚脸上移开,死死地钉在了自己手中托着的那个柴窑瓶上!

更准确地说,是钉在了瓶身浮刻的鲛人图案上!钉在了那颗泪滴状珍珠中央——那道由鲜红血丝凝固而成的、如同诅咒般的符号上!

24°N

那血红的符号,在柴窑天青釉幽冷的光泽映衬下,如同烧红的烙铁,狠狠灼烫着他的视网膜!

他的瞳孔骤然缩成了针尖!托着瓶身的手猛地一颤!一股混杂着巨大惊骇、无法理解的困惑和一种……被冰冷石实狠狠刺穿的剧痛,如同高压电流般瞬间贯穿了他的全身!

“这……是什么?!”一个嘶哑、破碎、如同砂纸摩擦的声音,猛地从他紧咬的牙关里挤出来!每一个字都带着难以置信的惊骇和一种被彻底颠覆认知的狂怒!他的目光如同淬毒的匕首,猛地刺回苏晚的脸上!那眼神里充满了质问、怀疑和一种……近乎被背叛的暴戾!

“你……放的?!这血……这坐标……24°N?!”他嘶吼着,声音因为缺氧和巨大的情绪冲击而扭曲变形!托着瓶子的手因为极致的愤怒而剧烈颤抖,几乎要将这承载着两人最后生机的古瓶捏碎!“你和楚宁……到底……是什么关系?!血色罗生花……孩子……是不是……”

他的质问如同狂暴的冰雹,狠狠砸向苏晚!然而,他后面的话却被一阵剧烈的呛咳硬生生打断!肺部如同破旧的风箱般剧烈起伏!显然,强行挣脱禁锢和渡气的动作,也耗尽了他最后的气力,将他同样推到了窒息的边缘!

渡气的暖流瞬间中断!

苏晚刚刚恢复一丝清明的意识再次被窒息的黑暗疯狂吞噬!肺部如同被瞬间抽空!眼前谢聿白那张因为暴怒和窒息而扭曲的脸迅速模糊、黯淡!

不!不能死在这里!

求生的本能如同火山般爆发!苏晚用尽全身残存的力气,猛地抬起那只未被谢聿白抓住的手!不是去推他,也不是去抢瓶子!

她的指尖,带着一种近乎同归于尽的狠绝,狠狠地、精准无比地戳向谢聿白托着柴窑瓶的那只手的手腕内侧——那个被钢管刮开、还在缓缓渗血的伤口!

噗!

指尖狠狠刺入翻卷的皮肉!剧痛让谢聿白闷哼一声,托着瓶子的手本能地一松!

就在瓶子即将脱手下坠的瞬间!

苏晚的另一只手如同闪电般探出!不是去抓瓶子!而是五指如钩,狠狠抓住了谢聿白那只受伤手腕的上方!用尽全身力气,如同铁箍般死死扣住!阻止他因为剧痛而可能做出的任何攻击性动作!

同时!

她的身体借着海水的浮力,猛地向前一冲!头部狠狠撞向那个因谢聿白手腕受制而微微倾斜的柴窑瓶口!

砰!

她的嘴唇重重地、带着决绝的力道,再次撞在了冰冷的瓶口边缘!牙齿磕碰在坚硬的瓷沿上,带来一阵剧痛和血腥味!但她浑然不顾!

她死死地含住瓶口!用尽肺里最后一丝残存的气息,混合着口腔里的血腥味,狠狠地、不顾一切地——再次将一股微弱却滚烫的气流,吹入了那个古老的柴窑瓶中!

嗡——!

柴窑瓶再次发出那奇异的、如同来自远古的共鸣嗡鸣!

温润的气流再次从瓶口涌出,渡入谢聿白因剧痛和窒息而微微张开的唇齿之间!

这一次!

苏晚没有停止!她如同一个疯狂的鼓风手,在窒息的边缘,在肺部撕裂般的剧痛中,一次又一次地、拼命地将自己肺中残存的、带着血腥和死亡气息的空气,狠狠地吹入瓶中!再通过瓶子,渡入谢聿白的口中!

她吹气!他吸气!

她窒息!他喘息!

她濒死!他续命!

在这冰冷黑暗的深海炼狱之中,在这艘沉没巨轮的钢铁坟墓之内,两人通过一个来自千年前的柴窑古瓶,以一种近乎残酷的、相互掠夺又相互给予的方式,强行维系着彼此即将熄灭的生命之火!

每一次吹气都耗尽她最后的力量,每一次吸气都将他从窒息的边缘拉回。两人在生与死的钢丝上疯狂摇摆,每一次呼吸的交换都伴随着巨大的痛苦和一种……无法言喻的、深入骨髓的紧密连接。

谢聿白眼中的暴怒和质问,在这一次次生死交替的渡气中,渐渐被一种更加深沉的、混杂着巨大惊骇、无法理解的困惑和一种……被强行唤醒的、源自生命本能的巨大震撼所取代!

他被动地承受着那来自古瓶、混合着苏晚生命气息的气流,目光却死死地、如同被钉住般,无法从苏晚那张因窒息和剧痛而扭曲、却依旧带着疯狂决绝的脸上移开!更无法从她死死抓住自己手腕、阻止自己动作的那只手上移开!

那只手……纤细,冰冷,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指甲深深陷入他手腕的皮肉之中!那力道……带着一种同归于尽的狠绝,却又在同时……传递着一种不惜一切也要将他拉回人间的……疯狂力量!

就在这时!

被苏晚死死抓住的、谢聿白那只受伤的手腕,因为两人剧烈的动作和渡气的冲击,伤口被撕裂得更深!一股温热的鲜血,猛地从伤口中涌出!

鲜血并未在海水中迅速消散!

而是如同拥有生命般,丝丝缕缕地……滴落、飘散……最终,有几滴,极其精准地……落在了那个被两人争夺、此刻正被苏晚含在口中的柴窑瓶身上!

恰好落在了瓶身浮刻的鲛人图案上!落在了那颗泪滴状珍珠的中央——那道血红的“24°N”符号之上!

嗤——!

一声极其轻微、却清晰无比的、如同烧红的烙铁淬入冰水的声响!

只见那滴落在血红符号上的新鲜血液,并未被海水冲散,反而如同被某种无形的力量吸引、吞噬!瞬间融入了那道凝固的血丝之中!

紧接着!

那道原本凝固的“24°N”血丝符号,如同被注入了新的生命,猛地……亮了起来!

不是反光!而是从符号内部,迸发出一种妖异的、如同熔岩般的暗红色光芒!光芒并不强烈,却在这幽暗的深海中显得格外刺眼!如同一个被鲜血激活的、来自地狱的坐标!

更恐怖的是!

随着血丝的亮起,整个鲛人浮刻图案仿佛活了过来!那鲛人女子悲戚的面容似乎变得更加哀伤,捧珠的双手微微颤抖,鱼尾的鳞片在暗红光芒的映照下闪烁着妖异的光泽!而在鲛人图案的下方,那片原本纯净的天青釉瓶身上,伴随着血丝的亮起和鲛人的“复苏”,竟然……缓缓地、如同被无形的刻刀划过般,浮现出几行更加细小、却同样由暗红血光构成的、扭曲而古老的篆体文字!

那文字如同蝌蚪般游动、组合,最终清晰地显现出来——

【楚宁脑机·沉眠坐标】

【北纬24°00'00"】

【东经118°00'00"】

【深度:深渊之眼】

谢聿白的瞳孔在看清那些血光文字的瞬间,如同遭遇了最狂暴的雷击!猛地扩张到极限!所有的惊骇、困惑、暴怒……都在这一刻被一种纯粹的、足以冻结灵魂的巨大恐惧彻底吞噬!

楚宁!脑机!沉眠坐标!深渊之眼!

血色罗生花的诅咒!妈祖血泪的控诉!石狗祠堂的雷暴!还有……苏晚锁骨上那个与他项圈疤痕如出一辙的烙印!所有支离破碎的线索,在这一刻,被这瓶身上妖异的血光文字和精确的经纬坐标……彻底串联!指向了一个令人毛骨悚然的终极真相!

“不……不可能……”一个破碎的、充满了巨大惊骇和无法置信的音节,从他紧咬的、发紫的唇间艰难地挤出。

就在他心神剧震、意识出现短暂空白的瞬间!

苏晚!她似乎也看到了瓶身上那妖异的血光变化!她的眼中猛地闪过一丝更加疯狂、更加决绝的光芒!

她不再吹气!

而是用尽全身最后残存的力量,借着海水的浮力,身体猛地向前一扑!双臂如同铁箍般,死死地环抱住了谢聿白的脖颈!同时,她的头狠狠压下!带着一股同归于尽的狠劲,将那个依旧散发着妖异血光的柴窑瓶,连同瓶口,更加凶狠地、死死地压在了谢聿白的嘴唇之上!

“唔——!”谢聿白猝不及防,被这突如其来的撞击和紧箍勒得眼前发黑!瓶口重重磕在他的牙齿上,带来一阵剧痛!他下意识地想要挣扎!

但苏晚的力气大得惊人!如同濒死的藤蔓缠绕着最后的支柱!她的身体紧紧贴着他,冰冷的潜水服下是同样冰冷却剧烈颤抖的身躯!她的嘴唇因为用力而紧抿,琥珀色的眼瞳在幽暗的血光映照下,燃烧着最后疯狂的火焰!那眼神里没有爱恋,没有柔情,只有一种冰冷的、不容置疑的命令和……一种深入骨髓的绝望守护!

她不再渡气给他!而是用这个动作,将这个承载着致命坐标的柴窑瓶,如同封印般,死死地“焊”在了他的唇上!仿佛要将这个秘密,连同他这个人,一起拖入永恒的深渊!

谢聿白的心脏在胸腔里疯狂地擂动!巨大的惊骇和被禁锢的暴怒如同两头凶兽在撕咬!他猛地发力,试图挣脱她的束缚!

然而!

就在他挣扎的瞬间!

上方幽暗的海水中,一道巨大的、如同深海巨兽般的阴影,带着沉闷的引擎轰鸣声,猛地笼罩了下来!

救援潜艇!终于到了!

刺目的探照灯光如同天神之眼,瞬间撕裂了深海的黑暗!将这片被死亡笼罩的钢铁坟墓,连同其中紧紧相拥、唇间抵着妖异血瓶的两人,彻底暴露在强光之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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