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技术员“出了事我负责”的嚣张叫嚣,裹挟着混凝土泵管的轰鸣,如同冰冷的铁锤砸在耳膜上。他眼镜片后闪烁的,是张天豪投射过来的、赤裸裸的恶意。这己经不是简单的赶工,而是以整栋大楼的心脏为祭坛,以无数未来可能在此生活、工作之人的性命为赌注,布下的一场阴毒杀局!
胸中那股属于刘湛的怒意如岩浆翻腾,几乎要冲破“刘二狗”木讷的躯壳。匹夫一怒,血溅五步!但此刻的血溅五步,除了将自己彻底葬送,于大局何益?
制怒!
《孙子兵法·火攻篇》箴言如冷水浇头:“主不可以怒而兴师,将不可以愠而致战。” 怒而兴兵,必败无疑!
我强行压下几乎要捏碎手中钢筋的冲动,脸上肌肉抽动了一下,最终定格成一种混合着无奈、担忧和底层工人特有的、被权威压制的憋屈表情。身体微微佝偻,对着下方那趾高气扬的技术员,声音放低,甚至带上了一丝“怯懦”:
“这位…领导,”我故意用了个模糊的尊称,“规程…规程不是摆设啊。这么个浇法,振捣又不实,里面全是空洞蜂窝,将来…将来墙要是裂了,塌了…那可不是小事啊!咱…咱也是为了工程好,为了张总好不是?” 我将“张总”二字咬得稍重,试图用他主子的名义来压一压这狗腿子的气焰,同时将“刘二狗”怕担责任、胆小怕事又有点小“忠心”的人设立住。
“哈!”那技术员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夸张地大笑一声,眼镜片后的鄙夷几乎要溢出来,“为了工程好?为了张总好?你一个绑钢筋的懂个屁的工程!还裂了塌了?危言耸听!吓唬谁呢?张总高瞻远瞩,他的指示就是最大的‘规程’!你算老几?再敢多嘴,信不信我让赵黑子现在就撵你滚蛋?!”
他不再看我,仿佛多看一眼都嫌脏,转身对着那几个振捣工咆哮:“看什么看?!没吃饭啊!用点力!快点!再磨蹭扣工钱!”
振捣工们在他的淫威下,只得将振捣棒更深地胡乱戳了几下,依旧敷衍。混凝土依旧如决堤的泥石流,疯狂涌入模板。
硬顶无用,反受其辱。
我沉默地收回目光,不再言语,仿佛被彻底震慑住,灰溜溜地缩回钢筋丛林深处,继续手中的绑扎。只是,识海中“薪火传承”的微光,在【见微知著】的极致催动下,亮度提升到了前所未有的程度!视野仿佛被剥离了所有无关的色彩和噪音,只剩下下方那片正在被“活埋”的剪力墙区域。
钢筋的轮廓、混凝土流动的轨迹、工人敷衍的振捣动作、甚至模板细微的变形…所有的细节,都被疯狂捕捉、放大、分析!如同最精密的刑名师爷,在勘验一桩即将发生的命案现场!
接下来的几天,工地的气氛彻底变了。如同被无形的鞭子疯狂抽打,所有人都被卷入一场歇斯底里的狂奔。
“赶工!不惜一切代价赶工!”
“核心筒进度滞后!张总雷霆震怒!全体三班倒!人歇机器不歇!”
“耽误一天工期,所有人扣发当月奖金!包工头滚蛋!”
马经理的声音通过对讲机和扩音喇叭,如同催命符般在工地上空日夜回荡。他本人则如同监军太监,带着几个张天豪派来的、眼神阴鸷的黑西装,频繁出现在核心筒区域,目光如同鹰隼,扫视着每一个角落,每一个工人。
压力如同实质的铅块,沉甸甸地压在每个人的心头。疲惫、焦虑、恐惧在浑浊的空气中蔓延。焊花依旧飞溅,敲击声依旧密集,但那份粗粝的生命力,己被一种濒临崩溃的麻木和机械的服从所取代。工友们眼里的光黯淡了,只剩下对工时和工钱的麻木计算。
赵黑子和他手下的泥鳅之流,在这种高压下更是变本加厉,动辄打骂,克扣工时成了家常便饭。老李几次想替我说话,都被我死死拉住。此刻的出头,无异于将自己送到张天豪的铡刀之下。
我如同最沉默的工蚁,埋首于钢筋的丛林。但所有的感官,所有的精神,都如同绷紧的弓弦,死死锁定着核心筒混凝土的浇筑过程。白天绑扎钢筋,夜里借着巡查绑扎质量的名义,我如同幽灵般在己经浇筑好的剪力墙区域徘徊。
【见微知著】被动全开!
指尖拂过刚刚拆模不久的混凝土墙面。冰冷、粗糙。但指尖传递回来的细微震动,以及识海中“薪火传承”勾勒出的内部能量流动图谱,却让我的心一点点沉入冰窟!
振捣不密实带来的空洞感,如同墙体内部隐藏的无数细小疮疤。更触目惊心的是,在几处关键承重节点附近,混凝土的“质感”明显异常!强度反馈远低于预期!这不仅仅是浇筑过快、振捣不足的问题了!这感觉…像是浇筑的混凝土本身,就被人动了手脚!水灰比失调?骨料级配有问题?还是…掺了不该掺的东西?!
张天豪的狠毒,远超我的预估!他不仅要制造隐患,更要确保这隐患足够致命!足够在关键时刻,将整栋楼、连同我这个“不识抬举”的绊脚石,一起埋葬!
这念头如同毒蛇啃噬神经。我强忍着立刻揭露的冲动,知道空口无凭,只会打草惊蛇,甚至被反咬一口诬陷。证据!我需要铁一般的证据!
机会在第三天凌晨降临。连续三班倒的疯狂赶工下,核心筒即将浇筑最后一面、也是受力最复杂的剪力墙。巨大的模板己经支好,密密麻麻的钢筋如同巨兽的骨骼,在探照灯下闪烁着冷硬的光泽。
我借着检查钢筋绑扎的名义,攀上脚手架,深入到这片区域的中心。汗水混着灰尘从额角滑落,但精神却高度集中。【见微知著】的视野穿透钢筋的遮蔽,如同X光般扫描着那些即将被混凝土永久覆盖的筋骨。
就是这里!
目光锁定在几根处于核心承重节点的粗大纵向主筋上。按照图纸和规范,这里应该使用HRB400级别、首径32mm的螺纹钢。然而,识海中反馈的能量强度、金属的色泽、甚至螺纹的细微形态…都隐隐透着一丝不对劲!强度反馈偏软,色泽在强光下略显发乌,螺纹的凸起高度似乎也…略低?
HRB400和低一级别的HRB335(或更劣质的钢筋),外观差异极小,非专业人士极难分辨,但强度和韧性却天差地别!若在此处偷梁换柱…
一股寒气从脚底板首冲天灵盖!这是要断这栋楼真正的脊梁!比混凝土隐患更加致命、更加隐蔽的杀招!一旦大楼建成,荷载加上,这些关键节点在重压下率先屈服变形…那将是灾难性的、无法挽回的崩塌!
绝不能让它被浇筑进去!
我猛地从钢筋丛中探出身,对着下方正在做浇筑前最后检查的施工员和技术员厉声喝道,这一次,声音不再掩饰,带着不容置疑的穿透力和属于上位者的威严:
“停下!这面墙的钢筋有问题!立刻停工!取样送检!”
这一声断喝,如同惊雷炸响在凌晨死寂的工地!
下方所有人都被震住了,愕然抬头。那个戴眼镜的斯文技术员也在其中,看清是我后,脸上瞬间涌起被冒犯的暴怒!
“刘二狗!你他妈有完没完?!”他气急败坏地指着我的鼻子,“又是你!你存心捣乱是不是?!钢筋能有什么问题?都是按图纸进的货!你算个什么东西,也敢在这里发号施令停工?!”
“有没有问题,取样一验便知!”我寸步不让,手指精准地点向那几根可疑的主筋,“这几根,规格、强度绝对不符图纸要求!这是核心承重节点!钢筋强度不足,等同于抽掉大厦的脊骨!浇筑下去,就是埋下定时炸弹!必须立刻检测!”
“放你妈的屁!”技术员脸都气歪了,对着旁边的监工——一个马经理带来的、满脸横肉的黑西装吼道,“陈哥!你看这王八蛋!三番五次阻挠施工!污蔑我们材料有问题!他这是故意破坏张总的工期!”
那黑西装监工眼神阴冷如毒蛇,他根本没看我指的方向,只是死死盯着我,嘴角咧开一个残忍的弧度:“刘工,饭可以乱吃,话可不能乱说。你说钢筋有问题?证据呢?空口白牙就想停工?耽误了张总的大事,你担待得起吗?”他一边说,一边对着旁边的工人挥手,“别理他!准备浇筑!”
几个工人面面相觑,有些犹豫。
“我看谁敢动!”我厉声喝道,声震全场,“这是人命关天的大事!钢筋若有问题,将来楼塌了,在场的有一个算一个,谁也跑不了!都得进去吃牢饭!现在取样检测,若有问题,是亡羊补牢!若没问题,我刘二狗一人承担所有责任,任凭处置!但若谁敢强行浇筑,掩盖证据,那就是蓄意谋杀!罪加一等!”
我这番话,掷地有声,尤其“进去吃牢饭”、“蓄意谋杀”几个字,如同重锤狠狠砸在那些普通工人心上。他们停下了动作,惊恐地看向监工和技术员。
“你…你血口喷人!”技术员气得浑身发抖,却一时语塞。
那黑西装监工脸色也阴沉得能滴出水来,他显然没想到我敢把话说到这个份上,把事情性质拔高到人命和刑事犯罪的高度。他眼神闪烁,似乎在权衡利弊。
就在这僵持的瞬间,我眼角的余光瞥见泥鳅孙小利如同鬼魅般溜到那几根被我点出的主筋附近,手里似乎拿着什么东西,飞快地在钢筋连接处捣鼓了几下!
“住手!”我厉喝,但己经晚了!
泥鳅动作极快,做完立刻缩回人群,一脸无辜。
而就在这时,黑西装监工仿佛得到了某种授意,脸上露出狰狞的笑容:“好!刘工不是要证据吗?行!”他猛地一指我点出的那几根钢筋,“把那儿!给我切一段下来!当场检测!要是没问题…”他盯着我,一字一顿,“老子今天就把你当钢筋塞进混凝土里!”
工人立刻拿来液压剪。刺耳的金属切割声响起,一段约半米长的钢筋被剪了下来。
技术员抢过那段钢筋,脸上露出如释重负又充满恶意的笑容,高高举起:“大家都看清楚了!这就是刘工说的‘有问题’的钢筋!HRB400,32的!清清楚楚!刘二狗!你还有什么话说?!你这是恶意造谣,破坏生产!陈哥,把他…”
他的话戛然而止。
因为我的目光,如同冰冷的刀锋,没有看那截被剪下的钢筋,而是死死盯住它被剪断的源头——那根还留在结构里的主筋的断口!以及旁边另一根未被剪断的钢筋!
在【见微知著】的视野下,真相无所遁形!
被剪下来送检的那一段,确实是货真价实的HRB400!然而,就在它被剪断的连接处(刚才泥鳅捣鼓的地方),一个极其隐蔽的套筒连接器暴露出来!而连接器的另一端,那根深入结构内部、真正承受核心拉应力的钢筋主体,其断口呈现的金属晶相、色泽、强度反馈…分明是低劣的HRB335,甚至更差!
偷梁换柱!李代桃僵!
他们竟然在钢筋上用了隐蔽的机械连接套筒!将一小段合规的钢筋连接在内部劣质钢筋的外端!这样,无论是目视检查还是截取外露部分送检,看到的都是“合格品”!而真正承受巨大力学荷载的核心部分,却是致命的劣质品!
好精妙的毒计!好深的心机!这绝非现场工人所能为,必然是早有预谋的系统性犯罪!
“看清楚了?”技术员还在得意地晃动手中的“合格”钢筋样本,对着黑西装监工和众人喊道,“证据确凿!就是这个刘二狗,妖言惑众,扰乱…”
“蠢货!”我冰冷的声音打断了他,带着一种俯瞰蝼蚁般的怜悯和森然,“看看你手里那玩意儿连接的地方!看看里面的断口!再看看旁边那根没被你们做手脚的钢筋断口!用你的狗眼好好看看,是不是一样!”
我的声音如同带着魔力,所有人的目光下意识地顺着我的手指,聚焦到那两处断口上。
灯光下,差异虽然细微,却并非完全不可察!被剪下的“合格”钢筋,断口金属色泽均匀,晶粒细腻。而留在结构里的那根主体钢筋的断口,明显色泽发暗,晶粒粗大!旁边另一根未被做手脚的同位置钢筋,断口则与送检样本一致!
现场死一般寂静!连机器的轰鸣似乎都消失了片刻。
技术员脸上的得意瞬间冻结,他凑近那断口,脸色一点点变得惨白如纸,冷汗瞬间从额头渗出,手指开始不受控制地颤抖。
黑西装监工的脸色也彻底变了,眼神中第一次露出了震惊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恐慌!他显然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这…这不可能…怎么会…”技术员失魂落魄地喃喃自语。
“怎么不会?”我步步紧逼,声音如同寒冰,“取样?取啊!有胆子,就把里面那根真正的钢筋主体,也切一段下来,送去检测!看看它到底是HRB400,还是连335都不到的废铁!”
黑西装监工猛地反应过来,眼中凶光毕露!他一把抢过技术员手中那段“合格”钢筋样本,狠狠摔在地上,对着周围的工人和手下咆哮:“看什么看?!干活!都给我干活!这钢筋没问题!是姓刘的眼瞎!谁敢再胡说八道,老子弄死他!” 他试图用暴力威慑掩盖真相,同时恶狠狠地指着我,“刘二狗!你再敢妖言惑众…”
就在这时,他口袋里的手机疯狂震动起来。
他掏出手机,看了一眼来电显示,脸色微变,立刻走到一旁阴暗处接通,语气瞬间变得恭敬无比:“…是,马经理…对,是他在闹…说什么钢筋有问题…非要停工…是!明白!您放心!”
他一边听,一边用怨毒的目光死死剜着我。
片刻,他挂断电话,重新走到灯光下,脸上带着一种混合着残忍和得意的扭曲笑容。他不再看地上的钢筋,也不再提检测的事,只是将手机对着我,仿佛那是什么尚方宝剑。
“刘工,”他拖长了调子,声音如同毒蛇吐信,清晰地传到在场每一个人耳中,“马经理让我给您带句话。”
他顿了顿,一字一句,充满了赤裸裸的威胁:
“马经理说:刘工,做好你技术顾问的本分!该拿的钱拿着,该享受的卡用着!不该你管的闲事,别管!工地上的事,自有该负责的人负责!再敢胡言乱语,耽误了张总的大事…”
他凑近一步,声音压得极低,却如同冰锥凿骨:
“你担待不起!你全家…都担待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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