项目部那场突如其来的风暴,如同夏日骤雨,来得猛去得快,却彻底搅浑了工地的死水。王扒皮那张死灰般的胖脸,在张经理一行人离开后,迅速被一种更加阴鸷、更加疯狂的神色取代。他像一头被彻底激怒又找不到目标的困兽,在工地上焦躁地逡巡,布满血丝的三角眼扫过每一个工人,都带着淬毒的怀疑。工棚里的气氛压抑到了极点,连平日里最聒噪的猴子都噤了声,走路都踮着脚尖。
风闻之剑,己令其胆寒,然困兽犹斗,其反噬必烈。我深知,王扒皮那怨毒的目光,如同跗骨之蛆,绝不会轻易移开。他在等待,等待一个足以撕开伪装、发泄怒火的借口。
这借口,来得比预想中更快,也更卑劣。
第二天下午,日头依旧毒辣,空气闷得像个蒸笼。我正和其他几个工友在钢筋加工区搬运切割好的钢筋。汗水早己浸透了工服,黏腻地贴在身上,肩膀的伤口被汗水和盐分腌渍,传来阵阵尖锐的刺痛。每一次弯腰扛起沉重的钢筋,都像在撕裂伤处。
王扒皮腆着肚子,背着手,慢悠悠地踱了过来。他脸上带着一种刻意装出来的、令人作呕的“平和”,但那三角眼底深处翻涌的阴冷,却怎么也藏不住。他先是假模假样地检查了一下钢筋堆放,挑剔了几句无关紧要的毛病,然后,那双毒蛇般的眼睛,就精准地落在了我的身上。
“刘二狗,”他开口了,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令人脊背发凉的黏腻感,“看你小子细皮嫩肉的,干这粗活,肩膀都磨烂了吧?啧,真让人心疼。”他啧啧两声,语气里的虚伪和恶意几乎要溢出来。
我没吭声,只是默默放下刚扛起的钢筋,垂着眼,依旧是那副木讷、认命的样子。
“这样吧,王哥我体恤你,”王扒皮往前凑了凑,一股混合着隔夜酒气和劣质烟草的臭味扑面而来,“给你换个‘轻松’点的活儿。”他故意在“轻松”两个字上加重了语气,嘴角咧开一个不怀好意的笑。
“喏,”他用肥短的手指,遥遥指向工地最边缘、靠近围墙的一个角落,“看见没?化粪池边上那块地!昨天不知道哪个不开眼的,把几袋水泥废料弄撒了,风一吹,弄得到处都是灰!还他妈沾上点别的东西,脏得很!你去!拿铁锹和扫把,给老子清理干净!记住,要扫得一根毛都不剩!不然,扣你工钱!”他最后一句陡然拔高,带着赤裸裸的威胁。
化粪池!
周围几个工友下意识地倒吸了一口冷气,脸上露出难以掩饰的厌恶和同情。那地方,是整个工地最污秽、气味最令人作呕的角落!即使是夏天,靠近了那股混合着排泄物发酵和化学药剂的味道也能熏得人头晕眼花。更别提那些“沾上点别的东西”的废料了,想想都让人胃里翻腾。
哼!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心中冷笑如冰。这哪里是体恤?分明是最恶毒、最具侮辱性的惩罚!罚我去那等污秽之地,是想让我彻底被工友鄙夷疏远?还是想借着那恶臭,掩盖他接下来要做的事?
“怎么?不愿意?”王扒皮见我不动,三角眼危险地眯了起来,声音压得更低,带着一种毒蛇吐信般的阴冷,“还是说……你小子心里有鬼?觉得委屈了?”他往前又逼近一步,那张油光满面的胖脸几乎要贴到我的鼻尖,浑浊的眼睛死死盯着我的瞳孔,试图从中捕捉到一丝慌乱或愤怒,“刘二狗,你老实告诉我……那天项目部的人来查食堂……跟你有没有关系?嗯?”
果然!试探来了!他终究还是将最大的怀疑钉在了我身上!
浓烈的口臭和恶意扑面而来。我强忍着胃里的翻涌和心底汹涌的杀意,脸上肌肉僵硬地扯动了一下,挤出一个近乎痴呆的茫然表情,声音干涩而卑微:“王……王工,您说啥?啥……啥项目部?我……我就是个干活的……啥也不懂啊……那地方脏……我……我去扫就是了……”说着,我笨拙地弯下腰,去拿靠在旁边的铁锹和破扫把,动作显得格外迟钝和畏缩。
“哼!”王扒皮从鼻子里重重哼出一声,对我的表演似乎并未全信,但一时也抓不到把柄。他阴冷的目光在我佝偻的背上剜了几眼,最终只是从牙缝里挤出一句:“给老子扫干净点!要是敢偷懒耍滑……哼!”他留下一声充满威胁的冷哼,背着手,悻悻地走了。
豺狼之疑,岂是装愚可消?然示弱于外,藏锋于内,乃求生之道。我扛起铁锹和扫把,在工友们或同情、或鄙夷、或幸灾乐祸的目光注视下,步履蹒跚地走向那个散发着恶臭的角落。
离化粪池还有十几步远,那股难以形容的、混合着氨水、硫化氢和腐烂有机物的浓烈恶臭就猛地冲进鼻腔,像一只无形的拳头狠狠砸在胃袋上。喉咙一阵剧烈的痉挛,我强忍着呕吐的欲望,用沾满污垢的袖口死死捂住口鼻,才勉强能呼吸。
这里果然一片狼藉。几袋破损的水泥袋瘫在地上,灰白色的粉末被风吹得到处都是,更恶心的是,这些粉末显然被什么污浊的液体浸染过,变成了深褐色、黏糊糊的一滩,散发着更加浓烈的恶臭。苍蝇嗡嗡地乱飞,在污秽上起起落落。
藏污纳垢之所,亦藏奸宄之证!一个念头闪电般划过脑海。王扒皮如此在意此地的“清洁”,仅仅是为了刁难我?还是……此地本就埋藏着他不愿见光的秘密?
我强忍着生理上的极度不适,开始机械地铲起那些湿黏、恶臭的水泥污块。铁锹每一次插入、抬起,都搅动起更浓烈的臭气。汗水混合着污浊的泥浆,顺着额头、脖子往下淌。肩膀的伤口在动作牵扯下,痛得钻心。但我全部的注意力,却高度集中起来,如同最精密的探针,扫过眼前每一寸污秽的土地。
意识深处,“文曲星痕”那点微弱的清凉感似乎被这恶劣的环境刺激,再次悄然流动,让我的感官变得异常敏锐。目光扫过地面,那些被水泥灰覆盖的细节——一个被踩扁的烟盒,几片碎玻璃,甚至一只死老鼠……都清晰地印入脑海。
突然!
在铲开一块粘连着水泥块的硬土时,铁锹边缘似乎刮到了什么柔软、有韧性的东西。不是泥土,也不是水泥。
我动作一顿,心脏猛地一跳!迅速用铁锹小心地拨开覆盖在上面的水泥灰和浮土。
一片刺眼的颜色露了出来——是塑料包装袋的一角!上面印着模糊不清的图案和文字,但最关键的几个大字,却异常清晰地撞入眼帘!
“XX牌午餐肉”
“生产日期:2023年X月X日”
“保质期:18个月”
2023年?!
我脑中瞬间划过一道闪电!现在是2025年7月!这袋午餐肉,早己过期一年有余!
目光急速扫过包装袋被掩埋的状态和周围的痕迹——它不是随意丢弃的,而是被人刻意用土和水泥灰浅浅覆盖、试图隐藏的!旁边,还有几个同样被掩埋了半截的其他食品包装袋,看那发黑发霉的状态,显然也都是过期变质的东西!
原来如此! 一股冰冷的怒火瞬间冲散了恶臭带来的不适!王扒皮!这就是你克扣工友血汗钱的铁证!你不仅用劣质霉变的食材,甚至胆大包天到将过期食品买来充数,以次充好,赚取那肮脏的黑心差价!事发之后,你仓皇销毁罪证,却百密一疏,将这些“尾巴”草草掩埋在这人迹罕至的污秽之地!
天网恢恢,疏而不漏! 狂喜与愤怒交织,几乎让我握不住铁锹把!
我迅速抬头,目光如电扫视西周——无人注意这个臭气熏天的角落。远处,只有机器在轰鸣。
没有丝毫犹豫!我强压下剧烈的心跳,装作弯腰铲土,用身体挡住可能投来的视线。右手闪电般探出,抓住那半截露出的午餐肉包装袋,用力一扯!
“刺啦——”
袋子被扯破了,但我成功撕下了印有清晰生产日期、保质期和品牌商标的关键部分!这块带着污渍的塑料碎片,此刻在我手中重逾千斤!
物证!
我迅速将这块宝贵的碎片,连同沾染的污泥,一起塞进工服最里层那个隐蔽的口袋——那里,曾藏过那本《建筑识图入门》,也藏过那封改变一切的匿名信!
做完这一切,我长长地、无声地吐出一口浊气。胸腔里那颗心,在恶臭和污浊中,却如同战鼓般沉稳有力地擂动。额头的汗水滴落在恶臭的泥地上,瞬间消失无踪。
我重新握紧铁锹,继续铲着那些令人作呕的污物,动作依旧迟缓笨拙,脸上依旧是那副被生活压垮的木讷。但眼底深处,却燃烧着冰冷的火焰。
王扒皮……尔之罪证,己在吾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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