聚光灯下的承诺，如同投入湖面的巨石，激起的涟漪迅速扩散至整个江城。官方表彰、龙腾集团的郑重聘请，如同一双无形的大手，将我从钢筋水泥的泥泞中，猛然托举到一个全新的、流光溢彩的舞台。
而这舞台的第一次亮相，便是龙腾集团在江城最顶级的“云顶国际酒店”宴会厅，为我这位新晋“特聘技术总监”举办的盛大庆功宴。
水晶吊灯折射出璀璨夺目的光芒，将宽敞的宴会厅映照得如同白昼。光洁如镜的大理石地面倒映着衣香鬓影，空气中弥漫着高级香槟的醇香、雪茄的淡雅以及名贵香水的馥郁。舒缓的钢琴曲流淌在每一个角落，却无法完全掩盖那无处不在的、刻意压低的恭维与谈笑声。
我换下了那身标志性的破烂工装。一身剪裁合体的深灰色西装，包裹着依旧精悍却不再显得那么单薄的身躯。脸上的尘土和伤痕早己褪去，露出被阳光打磨得有些粗糙、却棱角分明的面容。头发被精心打理过，虽不似张天豪那般油光水亮，却也干净利落。唯有那双眼睛，穿越了喧嚣与浮华，沉淀着与这环境格格不入的深邃与警惕。
“刘总监！恭喜恭喜！少年英才啊！”
“刘总监，久仰大名！今日一见，果然气度非凡！”
“刘总监，我是江城建工的老王，以后还请多多关照！”
甫一踏入这金碧辉煌的殿堂，我便被潮水般涌来的人群包围。西装革履的本地开发商、笑容矜持的银行高管、目光精明的材料供应商、甚至还有几位颇有分量的政府官员…一张张或真诚、或虚伪、或探究、或巴结的面孔在我面前晃动。酒杯如同森林般递到眼前，各种头衔和赞誉之词不绝于耳。
我脸上挂着恰到好处的、略显疏离的微笑，保持着基本的礼节，与伸过来的手一一相握，酒杯轻碰即离。口中应付着“幸会”、“过奖”、“承蒙抬举”之类的场面话，内心却如同古井，不起波澜。前世宫闱盛宴，觥筹交错间暗藏杀机，今日这商贾云集的庆功宴，不过是换了层更浮华的皮囊。诸般奉承，于我而言，不过清风过耳。
“刘湛！”
一个清亮而带着压抑不住激动的声音穿透了周围的嘈杂。李嫣然分开人群，快步走到我身边。她今晚显然也精心打扮过，一身简约却不失优雅的米白色小礼服，衬得肌肤胜雪。平日扎起的马尾放了下来，柔顺地披在肩头，脸上略施粉黛，更显得明眸皓齿，顾盼生辉。此刻，她眼中闪烁着毫不掩饰的幸福与骄傲的光芒，自然而然地伸出手，轻轻挽住了我的臂弯。
那份亲昵与依赖，如同投入湖面的暖流，瞬间驱散了我心头的些许冷硬。
“恭喜你，刘总监。”她仰头看着我，声音里带着俏皮，眼神却温柔如水，低声道：“感觉怎么样？被众星捧月？”
我低头，看着她眼中清晰的倒影，嘴角难得地牵起一丝真实的弧度，低语回应：“不及看你一眼。”
李嫣然的脸颊瞬间飞起两朵红云，更添娇艳。她依偎得更紧了些，仿佛要将自己的力量传递给我。她的存在，像一盏温暖的灯，照亮了我在这陌生浮华场中的方寸之地，提醒着我，这份荣光背后，并非全是虚妄。
周正平副总裁端着酒杯过来，笑容满面：“刘总监，嫣然，躲在这里说悄悄话可不行啊！今晚你可是主角！”他热情地拍着我的肩膀，又对李嫣然笑道：“李小姐今晚真漂亮，和刘总监真是郎才女貌！”
周围又是一片应和之声，气氛似乎达到了高潮。我被迫再次成为焦点，接受着新一轮的敬酒和恭维。李嫣然在我身边，得体地应对着，脸上洋溢着幸福的光彩。老李和猴子也被邀请来了，穿着崭新的西装，显得有些局促，但看着我被众人簇拥，脸上满是激动和与有荣焉的笑容，远远地向我举杯。
香槟的泡沫在杯中升腾，水晶灯的光芒在眼前跳跃，欢声笑语编织成一张华丽的网。一切似乎都完美无瑕，如同童话故事最圆满的结局——英雄历经磨难，终获美人青睐，登上事业巅峰，接受世人的膜拜。
然而，就在这片金碧辉煌、觥筹交错的热烈中心，一丝若有若无的寒意，如同冰线，悄无声息地缠绕上我的脊椎。
前世在庙堂，在边关，无数次从尸山血海中爬出来的首觉，比任何感官都更敏锐。一种被窥视的感觉，冰冷、黏腻、带着不加掩饰的评估与恶意，并非来自眼前这些带着面具的宾客，而是来自更阴暗的角落。
我面上笑容不变，与一位建材商碰杯寒暄，眼角的余光却如同最精密的雷达，不动声色地扫过整个宴会厅。衣冠楚楚的人群、穿梭忙碌的侍者、角落里摆放的巨大绿植、通往后方工作区域的厚重天鹅绒帷幕…
最终，我的目光，定格在宴会厅侧门附近，那连接着后厨通道的阴影里。
一个穿着酒店标准黑色侍者马甲、白色衬衫的身影，正静静地站在那里。他身形普通，面容平凡得几乎让人过目即忘，低着头，手里托着一个空托盘，仿佛只是在等待指令，或者短暂休息。他的存在感极低，如同融入了那片阴影本身。
但就在我目光扫过的瞬间，他似乎有所感应，极其轻微地抬了一下头。
就是这一刹那！
那双眼睛！
没有任何属于侍者的谦卑、忙碌或疲惫。只有一片冰冷的、无机质般的漠然，如同深潭寒水，不带丝毫情感。那目光精准地穿透了喧嚣的人群，如同两枚精准制导的冰锥，牢牢地钉在我的身上——带着审视，带着评估，更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看待某种实验品或者潜在威胁的冰冷意味。
时间仿佛凝固了零点一秒。
随即，那侍者极其自然地低下头，仿佛只是无意间抬了一下眼。他甚至抬起手，用指关节轻轻按在左侧太阳穴附近，似乎是在揉按缓解疲劳。
然而，我的耳力，在“文曲星痕”被动强化的精神力加持下，捕捉到了一丝微弱到极致、几乎被钢琴声和喧嚣完全淹没的、如同蚊蚋般的低语。那声音冰冷、平稳，毫无情绪起伏，用的是极其标准的普通话：
“目标确认，‘种子’己发芽。威胁等级…提升。建议‘园丁’介入。”
种子？发芽？园丁？
冰冷的名词组合，带着浓烈的、不祥的隐喻。
语毕，那侍者便如同最普通的酒店员工一样，转身，悄无声息地融入了侧门后的阴影通道，消失不见，仿佛从未出现过。
宴会厅内，香槟的泡沫依旧欢快地升腾，钢琴曲依旧悠扬，李嫣然挽着我的手臂温暖而真实，周副总裁还在热情地介绍着另一位重要人物。
但我心底那根名为“叶家”的弦，被这无声的警告，骤然绷紧到了极致！
那看似离去的阴影里，蛰伏的毒蛇，己然睁开了冰冷的竖瞳。庆功的华彩乐章之下，阴霾无声弥漫，真正的暗流，开始涌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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