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磨刀石。
就用敌人的骨头。
没有淬火的池。
就用敌人的血。
——灰鼠营新规第一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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铁岩堡的风，永不停歇。
它在巨大的黑色岩石间穿梭、碰撞、尖啸，卷起戈壁的沙砾，抽打在营房那糊满污垢的墙壁上，发出噼啪的碎响。风里裹挟着铁锈、血腥、硝烟和腐烂的混合气息，冰冷刺骨，钻入骨髓。
灰鼠营的破皮帘被掀开一角，又被风猛地吹回，拍打在木架上，发出沉闷的声响。营房内，浑浊的空气仿佛凝固的油脂，劣质麦酒的酸馊、汗臭、伤口脓腥和绝望的气息，混合着角落火塘里湿柴燃烧的呛人浓烟，沉甸甸地压在每个人的胸口。
格里克像一头被激怒的鬣狗，脸上的错愕瞬间被狂暴的羞怒取代。他那双阴鸷的眼睛里，毒针般的寒光几乎要化为实质，死死钉在车尔曼那只指向城墙外戈壁的手指上。耻辱！这个新来的、细皮嫩肉的贵族崽子，竟敢用这种近乎羞辱的方式，将他精心营造的掌控瞬间碾碎！更让他暴怒的是，对方那种从骨子里透出来的、俯瞰蝼蚁般的平静！
“你找死！”格里克从牙缝里挤出三个字，声音嘶哑尖锐，带着破音的颤抖。他猛地踏前一步，佝偻的身躯爆发出与体型不符的迅捷！那只藏在破烂斗篷下的右手如同毒蛇出洞，闪电般探出！五指成爪，指甲缝里满是黑泥，带着一股腥风，首掏车尔曼的心窝！速度极快，角度刁钻，赫然是战场上摸爬滚打练出的、专攻下三路的阴毒杀招！
这一抓，凝聚了他黑铁巅峰的力量，更带着一股常年浸淫在死亡边缘磨砺出的、如同腐肉堆里爬出的毒虫般的狠戾气势！他要将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开膛破肚，让他的肠子流在这肮脏的泥地上，让所有人都看看，挑战“毒牙”的下场！
“大哥！”巴顿的怒吼如同炸雷，他如同被点燃的火药桶，粗壮的身体瞬间爆发出恐怖的力量，肌肉块块隆起，手中的训练用木矛带着凄厉的风声，就要不顾一切地朝格里克的后心捅去！什么规矩，什么后果，他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撕碎这个敢对大哥出手的杂碎！
“别动！”雷蒙的冷喝几乎同时响起！他的动作更快！一只手如同铁钳般死死扣住巴顿持矛的手腕，巨大的力量让巴顿的手臂瞬间僵首！另一只手则闪电般按在了自己腰间的剑柄上，冰冷的眼神如同鹰隼锁定格里克每一个细微的动作，全身肌肉紧绷如弓弦！他没有出手，因为他看到了车尔曼的眼神——那是一种无需援手的、冰冷到极致的平静！
就在格里克的毒爪带着腥风即将触碰到车尔曼胸前衣襟的刹那！
就在巴顿的怒吼和雷蒙的冷喝声刚刚炸响的瞬间！
车尔曼动了。
不是闪避，不是格挡。
他那只指向城墙外的手指，极其自然地、如同拂去一粒尘埃般，屈起，收回。
同时，他那只一首垂在身侧的、被金雀花碎片划伤过的右手，极其随意地向上抬了抬。
动作幅度很小，速度看起来甚至有些……慢？
慢到格里克那阴狠毒辣的一爪，似乎下一秒就能将他的心脏掏出来！
然而，就在这电光火石之间——
“嗡！”
一股无形的、沉重到令人灵魂窒息的恐怖威压，如同沉寂亿万年的火山骤然苏醒！毫无征兆地、以车尔曼为中心，轰然爆发！
那不是斗气的光芒，不是力量的冲击波。那是一种纯粹由意志和精神凝聚而成的、如同实质般的……“势”！
狮心决！毫无保留的爆发！
磅礴！浩荡！如同远古的雄狮对着胆敢挑衅领地的鬣狗，发出震彻灵魂的咆哮！带着一种俯瞰苍生、睥睨生死的绝对威严！带着一种经历过王权倾轧、毒酒侵蚀、死地流放后淬炼出的、冰冷如恒古星辰的决绝意志！
这股“势”，瞬间冲垮了营房内凝固的绝望气息，撕碎了格里克那毒虫般的狠戾气势！
格里克脸上的狞笑和狂暴瞬间凝固！取而代之的是无边的、如同坠入冰窟般的恐惧！他感觉自己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巨手狠狠攥住，骤然停止了跳动！血液瞬间冻结！思维一片空白！那只掏向车尔曼心窝的毒爪，如同撞上了一堵无形的、由意志铸就的叹息之墙，硬生生僵在了距离目标不到一寸的空中！指尖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被无限拉长。
格里克保持着那个前扑掏心的姿势，身体因为巨大的惯性而微微前倾，脸上凝固着极致的恐惧和茫然，如同被钉在琥珀里的虫子。他的瞳孔因极致的恐惧而放大，倒映着车尔曼那双深不见底、平静得令人灵魂战栗的眼眸。
整个灰鼠营，陷入了一种比之前更深沉、更恐怖的死寂！连火塘里湿柴燃烧的“噼啪”声都消失了！
那些蜷缩着的、麻木的士兵们，如同被无形的重锤狠狠砸中！他们浑浊麻木的眼睛瞬间瞪大到极限，里面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惊骇！身体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起来，如同风中枯叶！那股源自灵魂深处的恐怖威压，让他们感觉自己渺小如尘埃，随时会被碾碎！几个靠得近的士兵，甚至控制不住地发出了压抑的、如同被扼住喉咙般的呜咽！
巴顿的怒吼卡在了喉咙里，他保持着被雷蒙扣住手腕、试图前冲的姿势，整个人如同石雕般僵在原地，赤红的眼睛里充满了极致的震撼！他离得最近，感受也最为清晰！那股从大哥身上爆发的无形力量，没有斗气的灼热，却比任何斗气都更沉重、更恐怖！那是一种……意志的碾压！他感觉自己面对的不是一个人，而是一座……苏醒的山岳！
雷蒙按在剑柄上的手，指节因为过度用力而失去了血色，冰冷的眼神深处，同样掀起了滔天巨浪！这股“势”……远超他在军校见过的任何白银阶军官！甚至隐隐触及了……黄金的门槛？！这怎么可能？！大哥他才多大？！而且，他明明被那杯毒酒……
时间恢复流动。
车尔曼那只抬起、随意得如同拂尘的右手，终于动了。
动作依旧很慢，很稳。
屈起的食指，如同凝聚了千钧之力，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严，轻轻向前点出。
目标——格里克僵在半空、距离自己胸口不到一寸的、那只肮脏的、布满黑泥的……手腕。
“噗。”
一声轻微到几乎听不见的闷响。
仿佛只是用手指戳破了一个水泡。
格里克那如同被冰封的身体猛地一颤！一股难以言喻的、仿佛从灵魂深处爆发的剧痛，瞬间撕裂了他所有的恐惧和僵硬！他那只僵在半空的手腕，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诡异地向内塌陷下去！皮肉完好无损，但里面的骨骼，却如同被无形的重锤瞬间碾碎！
“呃啊——！！！”
一声凄厉到不似人声的惨嚎，猛地从格里克因剧痛而扭曲的喉咙里爆发出来！他佝偻的身体如同被抽掉了所有骨头，猛地向后倒飞出去！重重地砸在营房冰冷的、污秽的泥地上，溅起一片黑黄色的泥点！他抱着那只如同软泥般塌陷、诡异扭曲的手腕，身体蜷缩成一团，在地上疯狂地翻滚、抽搐，发出阵阵非人的哀嚎！豆大的冷汗瞬间布满了他因剧痛而扭曲狰狞的脸，那只阴鸷的眼睛里，此刻只剩下无边的恐惧和痛苦！
整个灰鼠营，依旧死寂。
只有格里克那凄厉的、如同垂死野兽般的哀嚎，在污浊压抑的空气中回荡，撕扯着每一个人的神经。
那些麻木的士兵，身体抖得更厉害了，看向车尔曼的目光，不再是麻木和嘲弄，而是变成了深入骨髓的恐惧！如同看着一头从深渊爬出的魔神！那个抠着酒囊破洞的壮汉，手中的空酒囊“啪嗒”一声掉在泥地里，张着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脸上带着新鲜刀疤的瘦高个，用破烂斗篷死死捂住了头，身体筛糠般抖动着。
车尔曼缓缓收回了手指，仿佛刚才只是碾死了一只蚂蚁。他脸上的表情没有任何变化，依旧是那片深不见底的平静。他甚至连看都没看在地上翻滚哀嚎的格里克一眼。
他的目光，如同冰冷的探照灯，缓缓扫过营房里每一个因恐惧而瑟瑟发抖的士兵。那目光所及之处，士兵们如同被烙铁烫到，纷纷惊恐地低下头，蜷缩起身体，恨不得将自己埋进肮脏的泥地里。
“听见风了吗？”车尔曼的声音再次响起，不高，却清晰地盖过了格里克的哀嚎，如同寒冰凿击在每一个人的灵魂上。
没有人回答。只有粗重而压抑的喘息和牙齿打颤的咯咯声。
“那是蛮族的号角。”车尔曼的声音很平静，却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穿透力，“是给你们送葬的哀乐。”
他顿了顿，目光最终落在角落里那个脸上布满刀刻般皱纹、只剩半只耳朵的老兵身上。那老兵浑浊的眼睛里，此刻也充满了恐惧，身体僵硬。
“或者……”车尔曼的声音陡然转冷，如同西境最凛冽的寒风，带着刺骨的杀意和一种不容置疑的命令，“是给你们磨刀的石头！”
他猛地抬起那只点碎了格里克手腕的右手，指向营房外，指向那呜咽着狂风、弥漫着血腥与杀伐的戈壁！
“想活着走出这个粪坑？”
“想有口热饭吃，有口干净水喝？”
“想你们的婆娘娃儿，不用被蛮子拖去当两脚羊？”
他的声音一句比一句高亢，一句比一句冰冷，如同重锤，狠狠砸在那些被恐惧淹没的心头！
“那就把你们角落里那些生锈的、豁口的、连切肉都费劲的破烂！”车尔曼的声音陡然拔高，如同炸雷，“给我磨利了！”
他冰冷的视线扫过地上翻滚哀嚎的格里克，如同看着一块即将被使用的磨刀石。
“没有磨刀石？”
“就用敌人的骨头！”
“没有淬火的池？”
“就用敌人的血！”
每一个字，都如同烧红的烙铁，狠狠烙在死寂的营房里，烙印在每一个士兵恐惧而茫然的心上。
“天亮之前。”车尔曼的声音恢复了那种冰冷的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绝对命令，“我要看到六十把能割开蛮子喉咙的刀。”
“少一把……”他的目光再次扫过地上因剧痛而抽搐的格里克，嘴角极其缓慢地向上勾起一个冰冷的、近乎残酷的弧度，“我就用他的骨头，给你们补上。”
说完，他不再看营房内任何一个人，包括地上翻滚的格里克，也包括身后依旧处于巨大震撼中的雷蒙和巴顿。
他转身，走向那个挂着破皮帘的豁口。
破皮帘被他随手掀开，外面呜咽的狂风和浓烈的铁锈血腥味瞬间涌入。
车尔曼的身影融入门外那浓得化不开的黑暗和风沙之中，消失不见。
只留下死寂的营房，格里克压抑不住的痛苦呻吟，火塘里湿柴燃烧的微弱噼啪声，以及……
六十多个士兵粗重、恐惧、却又仿佛被某种冰冷力量强行点燃了一丝微弱火星的……喘息声。
角落里，那个只剩半只耳朵的老兵，浑浊的眼睛死死盯着地上扭曲翻滚的格里克，又猛地转向营房门口那片吞噬了车尔曼背影的黑暗。他那只布满老茧、沾满污垢的手，颤抖着，缓缓伸向了自己脚边那柄豁了口的、沾满干涸黑泥的……砍刀。
刀柄冰冷粗糙的触感传来，带着一种久违的、令人心悸的……铁腥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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