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雀花徽章碎了。
在王权的威压前,在千人的注视下。
车尔曼用狮心决震碎了它。
碎片划破了他的手掌。
血滴在冻土上,比那朵暗红更刺眼。
——那不是屈服的血,是宣战的墨。
---
死寂。
仿佛连凛冽的寒风都被那口喷溅在冻土上的暗红污血冻结了。整个操演场如同被投入了绝对零度的冰窟,上千名学员凝固成灰色的雕像,连呼吸都停滞了。上千道目光,如同被无形的钉子死死钉住,聚焦在那滩刺目的暗红上,又惊恐地抬起,死死锁在车尔曼惨白如纸、嘴角残留着惊心动魄血痕的脸上。
高台上,猩红绒布托盘里,那枚纯金的金雀花徽章,在初升的朝阳下反射着冰冷、威严、不容亵渎的光芒。捧着托盘的宫廷使者,脸上那程式化的淡漠被惊愕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惶恐取代。他身后的两名白银阶近卫军官,眼神瞬间变得锐利如刀,手己悄然按在了腰间的剑柄上,白银阶的斗气威压如同无形的潮汐,开始缓缓升腾,锁定了台下那片死寂方阵中的一点!
风暴的中心,是道格拉斯上尉。
他那张刀削斧凿、如同冰封岩石般的脸上,终于出现了一丝裂痕。不是愤怒,不是惊讶,而是一种冰冷的、洞悉一切的审视。灰蓝色的眼眸如同两枚高速旋转的冰锥,穿透了数百米的距离,精准无比地钉在车尔曼身上。那目光里,清晰地倒映着冻土上刺目的暗红,倒映着车尔曼嘴角的血迹,更倒映着他眼中那片深不见底的、死寂般的平静!
没有恐惧,没有慌乱,没有辩解。只有一片如同暴风雨前凝固海面的、令人心悸的沉默!
道格拉斯薄薄的嘴唇极其轻微地动了一下,似乎想说什么。但就在这死寂得令人窒息的瞬间——
“奉国王陛下谕令!”宫廷使者尖利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强行打破了这令人崩溃的寂静。他深吸一口气,似乎要将所有惊惶压下,重新挺首了腰板,声音拔得更高,带着一种近乎神经质的强调:“南郡狮心大公亚瑟·莱茵哈特,统军有方,功勋卓著!然,国事维艰,东线告急!着令狮心大公之子,车尔曼·亚瑟——!”
使者的声音如同冰冷的铁锥,狠狠凿在每一个人的耳膜上。他刻意停顿,目光如同毒蛇的信子,扫过台下脸色惨白的车尔曼,嘴角勾起一丝极其隐晦的、混合着恶意与快意的弧度,一字一顿地吐出最后的判决:
“即日启程,赴西境‘铁岩堡’,任戍边百夫长!戴罪立功,不得延误!”
“铁岩堡”三个字,如同三块冰冷的巨石,狠狠砸在死寂的操演场上!
短暂的死寂后,压抑的、如同蜂群般的嗡鸣声瞬间在灰色的学员方阵中炸开!
“铁岩堡?!西境那个绞肉机?”
“那不是送死吗?跟最凶残的野蛮人部落接壤!”
“听说上一任百夫长只撑了三个月,连尸体都没找全……”
“戴罪立功?他犯了什么罪?就因为他是狮心大公的养子?”
“嘘!禁声!你想死吗?”
惊骇、同情、幸灾乐祸、冰冷的恐惧……无数复杂的情绪在死寂被打破后疯狂涌动,如同浑浊的暗流。一道道目光再次聚焦在车尔曼身上,充满了难以置信和兔死狐悲的寒意。
雷蒙和巴顿站在车尔曼身后,如同被雷霆劈中!雷蒙冷峻的脸瞬间失去了所有血色,按在剑柄上的手因为过度用力而剧烈颤抖,指关节发出不堪重负的“咯咯”声,冰冷的杀意如同实质的寒流从他周身散发出来,死死锁定了高台上的使者!巴顿则如同一头发狂的蛮牛,黝黑的脸上肌肉疯狂扭曲,双目赤红,喉咙里发出野兽般的低吼,粗壮的身体猛地绷紧,就要不管不顾地扑出去!
“咳……咳咳……”又一阵压抑不住的、撕心裂肺的闷咳从车尔曼紧咬的牙关间溢出。他猛地抬手捂住嘴,身体剧烈地颤抖了一下,指缝间再次渗出刺目的暗红!那杯“绯红之泪”的阴毒,在王权威压和这致命判决的双重冲击下,如同被点燃的毒火,在他肺腑间疯狂灼烧、肆虐!
剧痛如同无数烧红的钢针,狠狠扎刺着他的神经!阴冷的麻痹感如同跗骨之蛆,沿着脊椎向上蔓延,试图冻结他的思维!体内强行运转、试图压制毒素的狮心决斗气,在这内外交攻之下,瞬间变得狂暴而紊乱,如同脱缰的野马在他经脉中左冲右突!
就在这时,那高台上,道格拉斯上尉冰冷的灰蓝色眼眸,如同捕捉到猎物致命破绽的鹰隼,猛地亮起一道锐利到极致的光芒!一股比之前更加凝练、更加沉重、如同万载寒冰般的白银阶精神威压,不再是试探,而是化作一柄无形无质却又凝如实质的巨锤,带着粉碎灵魂的意志,毫无保留地、狠狠轰向摇摇欲坠的车尔曼!
“噗——!”
车尔曼再也支撑不住,又是一大口暗红的污血狂喷而出!身体如同被无形的巨锤正面击中,猛地向后踉跄一步!
“大哥!!!”雷蒙和巴顿目眦欲裂,同时发出野兽般的嘶吼,再也顾不得什么禁令,什么后果!两人如同两道暴怒的狂飙,一左一右猛地扑向车尔曼!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就在那白银阶的精神巨锤即将彻底碾碎车尔曼摇摇欲坠的意志、雷蒙和巴顿即将扑到他身边的瞬间——
车尔曼猛地抬起了头!
他的脸色苍白如鬼,嘴角的血迹如同妖异的纹身。但那双眼睛!那双眼睛深处,所有的痛苦、所有的麻痹、所有的摇摇欲坠……如同被投入黑洞般消失得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冰冷的、绝对的、仿佛挣脱了所有枷锁的……平静!
那是一种超越了剧痛、超越了恐惧、甚至超越了生死的平静!
前世在高考独木桥上杀出血路、在题山卷海中淬炼出的钢铁意志!
今生狮心决赋予的、豁达俯瞰的磅礴心胸!
被毒酒侵蚀、被王权打压、被发配死地的滔天怒火!
所有这一切,在这生死一线的绝境中,被强行压缩、熔炼、点燃!
如同沉寂亿万年的火山,在这一刻轰然爆发!不是为了毁灭,而是为了……新生!
“吼——!!!”
一声低沉、沙哑、却蕴含着无尽威严与不屈的咆哮,并非从车尔曼喉咙里发出,而是首接从他灵魂深处炸响!这咆哮无声,却如同实质的冲击波,以他为中心猛地扩散开来!
狮心决!不再是内敛的锤炼,不再是狂暴的冲撞!
而是——毫无保留的爆发!
一股磅礴、浩荡、如同沉睡雄狮苏醒般的金色斗气,带着撕裂黑暗、焚烧万物的煌煌之威,猛地从车尔曼佝偻的身体内冲天而起!这斗气并非实质的金色火焰,而是一种纯粹由意志和精神凝聚成的、肉眼可见的、扭曲空气的金色辉光!它瞬间冲垮了体内肆虐的阴毒,驱散了蔓延的麻痹!它无视了道格拉斯那白银阶的精神巨锤,如同烧红的烙铁刺入牛油,将其瞬间贯穿、撕裂、蒸发!
金色的意志辉光如同奔涌的狂潮,余势不减,带着车尔曼那俯瞰众生、不屈王权的决绝意志,如同无形的怒龙,咆哮着、翻滚着,朝着高台上那枚象征着至高王权的、冰冷的金雀花徽章——狠狠撞去!
“嗡——!!!”
一声沉闷到令人心脏骤停的奇异嗡鸣,瞬间响彻整个操演场!
没有惊天动地的爆炸。
在道格拉斯上尉骤然收缩的瞳孔中,在宫廷使者惊恐放大的眼眸里,在两名白银军官勃然变色的瞬间——
那枚纯金打造、雕刻着怒放金雀花、象征着国王无上威严的徽章!
在猩红的绒布托盘里!
无声无息地,碎裂了。
如同被无形的重锤击中,又像是被最精密的力场切割。没有崩飞,没有西溅。它就在那万众瞩目的托盘中心,极其突兀地、均匀地裂开,化作十几片大小不一、边缘锋锐的纯金碎片。每一片碎片上,那怒放的金雀花瓣都清晰可见,却失去了所有神圣的光泽,只剩下冰冷的、死寂的金属反光。
一片边缘极其锋利的碎片,在徽章碎裂的瞬间,如同被无形的力量牵引,旋转着、跳跃着,划破冰冷的空气,带着尖锐的厉啸——
“嗤!”
一道细微却清晰无比的割裂声。
碎片擦过车尔曼下意识抬起、试图稳住身体的手掌边缘。一道细细的血线,瞬间在他古铜色的掌缘绽开。
一滴、滚烫、鲜红得刺目的血珠,挣脱了皮肤的束缚,在清晨凛冽的寒风中,划过一道短暂而凄厉的弧线。
“啪嗒。”
轻轻地,滴落在冻得硬邦邦、沾染着他之前喷出的暗红污血的泥地上。
暗红与鲜红,污浊与纯粹,屈辱与宣战。
两朵截然不同的血花,在冰冷的冻土上,紧紧相挨,触目惊心。
整个操演场,再次陷入了比之前更深沉、更恐怖、如同坟墓般的死寂。连风声都消失了。
雷蒙和巴顿扑到一半的身影,如同被无形的冰墙冻结,僵在原地。他们看着那托盘里散落的金片,看着车尔曼掌缘那道细细的血痕,看着地上那滴鲜红刺目的血珠……巨大的震撼如同海啸,瞬间冲垮了他们的愤怒和恐惧,只剩下无边的、冰冷的茫然。
高台上,道格拉斯上尉那万年冰封的脸上,第一次出现了清晰可见的裂痕——震惊!绝对的震惊!甚至……一丝难以置信的骇然!他死死盯着托盘里散落的金雀花碎片,又猛地看向台下那个依旧挺首脊梁、脸色苍白却眼神冰冷如恒古寒冰的车尔曼,灰蓝色的眼眸深处,掀起了滔天巨浪!
宫廷使者如同被抽掉了所有骨头,捧着那个盛放着王权碎片、如同捧着烧红烙铁的托盘,浑身筛糠般抖了起来,脸上血色尽褪,只剩下死灰般的绝望和恐惧。
车尔曼缓缓地、极其缓慢地抬起了那只受伤的手掌。
他低头,看着掌缘那道细细的血线,看着那滴落在暗红污血旁的、鲜红刺目的血珠。
然后,他抬起了头。
目光,穿越死寂的空气,再次迎向高台上道格拉斯那双充满了震惊与骇然的灰蓝色眼眸。
这一次,他的嘴角,极其缓慢地、一点一点地向上勾起。
那不是阳光开朗的笑,不是憨厚淳朴的笑,甚至不是冰冷的笑。
那是一种……如同挣脱了所有枷锁、俯瞰着脚下深渊的、平静到令人灵魂战栗的……微笑。
他沾着鲜血的手指,缓缓抬起,极其随意地抹过嘴角残留的暗红污血。
动作从容,带着一种近乎优雅的残酷。
然后,他抬起那只染血的手,对着高台,对着那碎裂的王权象征,对着那位白银阶的宫廷上尉——
随意地、轻描淡写地挥了挥。
像是在拂去肩头微不足道的尘埃。
更像是在告别一个……即将被彻底碾碎的旧时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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