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腥味像一张厚重的毯子，覆盖了整个沙匪营地。
晨光熹微，将地面上凝固的血液照成暗红色，如同大地干裂的伤口。幸存的雄狮营士兵们正默默地打扫着战场，他们的脸上混杂着疲惫、兴奋，以及一丝挥之不去的、对杀戮的后怕。
车尔曼坐在沙匪头子“疤脸”那张由几块破木板搭成的“椅子”上，静静地看着眼前的审讯。
那名被巴顿砍断一条腿的沙匪，己经因为失血过多和剧痛而昏死过去。另外两名俘虏则吓得屎尿齐流，跪在地上，身体抖得像秋风中的落叶。
巴顿像一尊沉默的铁塔，站在车尔曼身后，他那柄刚刚饱饮鲜血的大剑就杵在地上，剑身上暗红色的血迹尚未干透，散发着令人心悸的煞气。
雷蒙则扮演了审讯者的角色。他没有使用暴力，只是用一种平淡到近乎冷漠的语气，将一把匕首在指尖灵活地转动着。
“我再问一遍，”雷蒙的声音很轻，却比巴顿的咆哮更具压迫感，“你们在这里，不是偶然。你们的营火烧得太旺，警戒松懈得像是在自家后院。这不是一群常年在刀口舔血的沙匪该有的样子。你们像是在等人，或者说，在等‘猎物’。”
其中一个俘虏抬起头，眼中满是哀求：“大人，我们真的……啊！”
他的话没说完，雷蒙手中的匕首闪电般出手，精准地钉穿了他的手掌，将他死死地钉在了地上。
剧烈的疼痛让那名俘虏发出了不似人声的惨嚎。
“我讨厌谎言。”雷蒙面无表情地拔出匕首，在那俘虏惊恐的注视下，慢条斯理地擦拭着上面的血迹，“现在，轮到你了。”他看向最后一名完好无损的俘虏。
那名俘虏的心理防线彻底崩溃了。他一边磕头一边尖叫：“我说！我说！是……是黑齿大人！是黑齿大人让我们在这里等着的！”
“黑齿？”雷蒙的眉头皱了起来，他转向车尔曼，低声道，“大人，黑齿是盘踞在黑石山脉一带最大的沙匪头子，手下有近两百号人，据说背后有贵族的支持。‘戈壁狼’只是他麾下的一个小分支。”
车尔曼的眼神没有丝毫波动，他身体的虚弱让他懒得做任何多余的表情。他只是用一种枯井般深沉的目光盯着那个俘虏，问道：“他让你们等谁？”
“等……等一支从铁岩堡出来的、被打残了的军队。”俘虏不敢有任何隐瞒，竹筒倒豆子般地全说了出来，“黑齿大人说，这支军队的指挥官很重要，只要能拿到他的头，就能去黑石城的‘银枫叶商会’领一大笔赏金！”
“银枫叶商会……”车尔曼在心中默念着这个名字。
雷蒙的脸色变得异常凝重：“大人，‘银枫叶商会’是西境最大的商会之一，其背后真正的掌控者，是布莱克伍德家族。”
布莱克伍德家族。
这个名字像一根淬毒的冰锥，狠狠刺入车尔曼的脑海。
正是这个家族，在王都与他的父亲明争暗斗；正是这个家族的长子，在军事演习中设计陷害他，让他背上“指挥失当”的罪名；也正是这个家族，在他被流放到铁岩堡后，依旧不肯放过他，派出了那支装备精良的伏击队。
现在，他们甚至勾结沙匪，在自己最虚弱的时候，布下这道绝杀的陷阱。
原来如此。
所有的线索，在这一刻都串联了起来。从王都到铁岩堡，从“绯红之泪”到伏击者，再到眼前的沙匪，背后都有一只属于布莱克伍德家族的黑手，在不遗余力地要将他置于死地。
他们不是要惩罚他，也不是要流放他。
他们是要他死。用一种最屈辱、最痛苦的方式，死在这片无人知晓的荒漠里。
一股极致的愤怒，如同地底的岩浆，从车尔曼的心底最深处喷涌而出。但这股愤怒并没有让他咆哮，没有让他失控。相反，它被一种更深沉、更冰冷的意志所包裹、压缩、提纯，最终化为了一种绝对的、不含任何杂质的杀意。
他缓缓地站起身，走到那个还在哀嚎的俘虏面前。
他俯下身，用一种近乎耳语的、只有他们两人能听到的声音问道：“告诉我，黑齿现在在哪里？”
那俘虏看着车尔曼的眼睛，仿佛看到了一片正在冻结的、埋葬了无数尸骨的深海。他被那眼神中的恐怖所摄，不由自主地回答道：“在……在黑石山脚下的……‘一线天’峡谷，那是他的老巢……”
“很好。”车尔曼首起身，声音恢复了正常，“你提供的情报很有用。”
那名俘虏脸上露出一丝劫后余生的庆幸。
但车尔曼的下一句话，将他打入了无底的深渊。
“巴顿。”
“在。”
“处理掉。”
“是！”
巴顿没有任何犹豫，手起剑落。三颗头颅滚落在沙地上，扬起一圈细微的尘埃。
斩草除根，不留活口。
车尔曼冷漠地看着这一切，内心毫无波澜。穿越前的道德准则，在这一刻被他彻底撕碎、抛弃。在这个弱肉强食的世界里，对敌人的仁慈，就是对自己的残忍。他曾因一念之仁放走了伏击战中的俘虏，换来的却是对方更恶毒的追杀。这样的错误，他不会再犯第二次。
他转过身，面对着他那些神情复杂的士兵们。
他知道，自己的冷酷让一些人感到了畏惧。但他需要的就是这种畏惧。一支军队，不仅要有荣誉感，更要有对指挥官绝对的、深入骨髓的敬畏。
“雷蒙，”他开口道，“清点战利品。”
“是，大人。”雷蒙很快从震惊中恢复过来，开始指挥士兵们搜刮整个营地。
结果令人惊喜。“戈壁狼”的营地里，储存着远超他们自身需求的物资。整整十大桶清水，足够他们所有人痛饮三天；还有熏制好的兽肉、风干的果子、成袋的黑麦。甚至还有几箱疗伤用的草药和绷带。
这些，都是黑齿为他们准备的，如今，却成了他们的战利品。
士兵们爆发出震天的欢呼。他们围着水桶，用头盔舀起清水，大口大口地灌着，仿佛那是世界上最甘美的琼浆。劫后余生的喜悦，冲淡了刚刚目睹的血腥。
车尔曼没有参与他们的狂欢。他独自一人，走到了营地边缘的一块巨石上，坐了下来。
他从怀中取出一个小小的、用秘银打造的狮心徽章，那是他父亲在他离开王都时，悄悄塞给他的。徽章上雕刻的雄狮，在晨光下栩栩如生，仿佛在无声地咆哮。
他着冰冷的徽章，脑海中浮现出父亲那张布满皱纹却依旧威严的脸。他想起了苏菲亚·奥古斯特那双看似纯洁无瑕，实则充满了算计的眼睛。他想起了布莱克伍德家族那不可一世的嘴脸。
一股黑色的、粘稠的恨意，在他的心中开始生根、发芽，然后疯狂地滋长，缠绕住他的心脏，与“绯红之泪”的毒素融为一体。
他曾经只想活下去，回到自己的世界。 但现在，他有了新的目标。
他要复仇。
不是简单的杀死某个人，而是要将那个庞大、显赫的布莱克伍德家族，连根拔起，碾成齑粉，让他们的名字和荣耀，都化为历史的尘埃。
他要让所有参与了这场阴谋的人，都付出千百倍的代价。他要让他们在绝望和恐惧中，为自己的所作所为而忏悔。
这不再仅仅是为了生存。 这是为了尊严，为了洗刷耻辱，为了一份迟来的、血腥的正义。
这一刻，车尔曼的权谋意识，如同沉睡的火山，轰然觉醒。他意识到，在这个世界上，被动地等待和防守，永远只能任人宰割。想要掌握自己的命运，就必须主动出击，变得比敌人更强大、更狡猾、更冷酷。
他要建立自己的势力，培养自己的爪牙，编织自己的网络。他要用敌人最擅长的方式，将他们一个个拖入深渊。
他低下头，对着手中的狮心徽章，用一种只有自己能听到的声音，立下了一个毒誓。
“我，车尔曼·冯·奥斯汀，在此立誓。” “以我流淌的血，以我承受的痛，以我不灭的魂。” “布莱克伍德家族，以及所有将我推入深渊之人，我将予以百倍、千倍的奉还。” “我会夺走你们的一切——权力、财富、荣耀，乃至生命。” “首到你们的哀嚎，成为我胜利的号角。” “此誓，日月为证，天地共鉴。若违此誓，我愿永坠炼狱，灵魂不得安息。”
誓言落下，他仿佛感觉到体内的“狮心决”斗气，与那股新生的、黑暗的复仇意志产生了奇妙的共鸣。金色的斗气之中，悄然染上了一丝深邃的、如同黑曜石般的色泽。
他不再仅仅是一个被流放的贵族，一个挣扎求生的穿越者。
从今天起，他是一个怀揣着无尽仇恨的复仇者。
他将化身为潜伏在深渊中的恶龙，耐心地磨砺自己的爪牙，等待着有朝一日，冲上云霄，将整个世界都拖入他复仇的烈焰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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