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深夜茫然的磨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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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深夜茫然的磨刀声

 

夜是磨刀石。

风是淬火的水。

当第一缕晨光刺破铁岩堡的垛口。

六十把刀的反光,映亮了六十双不再麻木的眼睛。

——虽然那光里,还带着血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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铁岩堡的夜,是活的。

它呜咽,嘶吼,在巨大的黑石城墙间冲撞、回旋,卷起戈壁的沙砾,如同无数细小的刀子,疯狂抽打着营房糊满污垢的墙壁,发出永不停歇的噼啪碎响。风里裹挟的铁锈、血腥、硝烟和腐烂的气息,被这永夜的寒冷浸透,钻进骨髓,冻结灵魂。

灰鼠营的破皮帘被风掀起又拍下,发出沉闷的撞击声。营房内,浑浊的空气沉得如同铅块。角落里那堆湿柴燃起的微弱火苗,在风灌入的瞬间猛烈摇曳,挣扎着吐出最后几缕呛人的浓烟,最终还是不甘地熄灭,只留下几缕挣扎的青烟和一滩冰冷的余烬。

黑暗,如同粘稠的墨汁,瞬间吞没了整个空间。

格里克那压抑不住的、如同被踩断脊梁的野狗般的痛苦呻吟,在绝对的黑暗中被无限放大,一声声撕扯着紧绷的神经。他蜷缩在污秽冰冷的泥地上,那只被无形之力碾碎手腕的手臂以一种诡异的角度扭曲着,每一次抽搐都伴随着更加凄厉的抽气声。

黑暗里,响起一片更加压抑、更加粗重的呼吸声。那是六十多个蜷缩在阴影里的士兵。恐惧并未因黑暗而消散,反而如同冰冷的藤蔓,缠绕着他们的心脏,越收越紧。那个新百夫长冰冷的命令,如同烧红的烙铁,印在每一个被绝望腌透的灵魂上。

“天亮之前……六十把能割开蛮子喉咙的刀……”

“少一把……用他的骨头补上……”

格里克那非人的哀嚎,就是最血腥的注解。

死寂。只有风声,格里克的呻吟,和牙齿不受控制打颤的咯咯声。

角落的阴影里,传来一声极其轻微、如同砂纸摩擦的“沙沙”声。是那个脸上布满刀刻般皱纹、只剩半只耳朵的老兵。他浑浊的眼睛在黑暗中茫然地睁着,那只布满老茧、沾满污垢的手,在冰冷刺骨的泥地上摸索着。指尖触碰到了一截冰冷、粗糙的金属——是他那柄豁了口的砍刀。

刀柄的冰冷触感,带着一种久违的、令人心悸的铁腥味,刺入他早己麻木的神经。他猛地哆嗦了一下,像是被烫到,下意识地想缩回手。但格里克那一声高过一声的痛苦呻吟,如同鞭子抽在他的背上。他猛地一咬牙,枯瘦的手指死死攥住了那冰冷的刀柄!

力量从指关节迸发出来,带着一种被恐惧逼迫的、近乎痉挛的决绝。他将豁口的刀身,狠狠地按在了身下冰冷坚硬的泥地上!用尽全身的力气,开始推动!

“嚓——!”

“嚓——!”

“嚓——!”

一下,又一下!刀刃摩擦着冻土和碎石,发出刺耳的、令人牙酸的刮擦声!在这死寂的黑暗里,如同投入滚油的火星!

这声音像是一个信号!

另一个角落里,那个之前抠着酒囊破洞的壮汉,猛地从麻木中惊醒!他巨大的身躯在黑暗中蠕动了一下,喉咙里发出一声如同野兽般的低吼,摸索着抓起了自己脚边那柄布满凹痕、刃口翻卷的破斧头!他也学着老兵的样子,将斧刃狠狠摁在冰冷的地面上,用尽蛮力,疯狂地刮擦起来!动作笨拙而狂暴,仿佛要将所有的恐惧和愤怒都发泄在这粗糙的磨砺中!

“锵啷!”一个士兵慌乱中碰倒了什么金属物件。

“沙……沙……”又一个角落响起了刀刮石头的摩擦声,微弱而颤抖。

“他妈的……磨!”一个带着哭腔的嘶哑声音在黑暗中响起,充满了被逼到绝路的疯狂。

如同被点燃的引线,死寂瞬间被打破!黑暗的营房里,此起彼伏地响起了各种声音!

“嚓嚓嚓——!”豁口砍刀刮擦冻土的刺耳声。

“锵锵锵——!”斧头刃口砸磕石块的爆响。

“沙沙沙——!”锈迹斑斑的矛尖在粗糙石壁上摩擦的细碎声。

还有压抑的喘息,粗重的咒骂,格里克越来越弱的痛苦呻吟……

营房变成了一个巨大的、混乱的磨刀作坊。六十多个被恐惧和命令逼到绝路的士兵,在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中,凭借着本能和触觉,疯狂地、不顾一切地磨砺着他们手中那些早己被遗忘在角落里的、锈蚀残缺的“破烂”!

没有磨刀石?冻土就是磨刀石!坚硬的泥块、散落的碎石、甚至冰冷的墙壁!

没有淬火的水?就用牙齿咬破干裂的嘴唇,挤出腥咸的血沫吐在滚烫的刃口上!就用角落里结冰的尿渍,用手指抠下来,胡乱涂抹在刀身!

黑暗掩盖了他们的狼狈,也放大了他们的疯狂。恐惧在粗重的喘息和刺耳的磨刀声中发酵,渐渐转化成一种歇斯底里的、近乎自残的狠劲。豁口的刀锋在蛮力的刮擦下,有的崩掉了更多的碎屑,有的却真的在冻土和石块的反复蹂躏下,显露出一点点……冰冷的、带着毛刺的寒光!

巴顿和雷蒙紧挨着站在靠近破皮帘的阴影里,背靠着冰冷潮湿的墙壁。营房内骤然爆发的混乱声响,让巴顿紧绷的肌肉微微松弛了一些,但他赤红的眼睛依旧死死盯着格里克蜷缩的方向,像一头随时准备扑出的猛兽。雷蒙按在剑柄上的手没有松开,冰冷的眼神在黑暗中如同鹰隼,扫视着营房内每一个晃动的黑影,警惕着可能出现的混乱和反扑。

“大哥他……”巴顿的声音压得极低,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担忧和困惑,“到底要做什么?这帮烂泥……磨刀就能打仗了?”

雷蒙没有立刻回答。他微微侧头,倾听着营房内那一片混乱却蕴含着某种疯狂力量的磨刀声,感受着空气中弥漫的恐惧被强行转化为破坏欲的扭曲气息。许久,他才用同样低沉的声音,带着一丝前所未有的凝重说道:“他在……点一把火。用格里克的血和骨头当引信,用这帮烂泥的恐惧当柴薪。”他顿了顿,声音更冷,“这把火,要么烧穿蛮子的喉咙……要么,就把我们和他们……一起烧成灰。”

时间在混乱的磨刀声和粗重的喘息声中流逝。格里克的呻吟越来越微弱,最终只剩下断断续续的、如同破风箱般的抽气声。

不知过了多久,营房门口那块破皮帘的缝隙里,透进了一丝极其微弱的、带着铁灰色的光。

天,快亮了。

营房内的磨刀声,如同退潮般,渐渐稀疏、低落下去。疯狂过后,是更深沉的疲惫和茫然。黑暗被稀释,隐约能看到士兵们瘫坐在地上的身影,一个个如同被抽空了所有力气,脸上混杂着汗水、污垢和一种透支后的呆滞。他们手中,都握着一件东西——豁口的砍刀、翻卷的斧头、磨尖了一点的矛头……在微弱的光线下,那些刃口大多依旧粗糙、布满划痕,甚至带着崩裂的豁口,但确确实实,比之前……锋利了那么一丝。

冰冷的寒光,在布满毛刺和崩口的刃面上,极其微弱地闪烁着。

六十多双眼睛,在微光中抬了起来。不再是昨晚那种深不见底的麻木,而是充满了血丝,充满了疲惫,充满了被恐惧和疯狂透支后的茫然,以及……一丝被强行点燃、却不知该投向何方的……微弱火星。

他们看着彼此手中那简陋的、带着血污(有的是自己磨破手流的,有的是吐上去的)的武器,又茫然地看向营房门口。

破皮帘被一只骨节分明、沾着些许尘土的手掀开。

车尔曼的身影出现在门口,背对着外面铁灰色的、透着一丝惨白的天光。寒风卷起他半旧斗篷的下摆。他的脸色在微光中依旧显得苍白,但那双眼睛,却如同两口深潭,映着营房内疲惫不堪、眼神茫然的士兵和他们手中那简陋的武器。

他的目光扫过地上蜷缩着、只剩下微弱气息的格里克,没有任何停留。

最终,他的视线落在那个只剩半只耳朵的老兵身上。老兵手里紧紧攥着那柄豁口砍刀,刀身上布满了冻土和碎石的刮痕,刃口在豁口附近,被反复的刮擦磨出了一小段……在微光下反射出冰冷、带着毛刺的寒光。

老兵浑浊的、布满血丝的眼睛,正茫然地看着车尔曼。

车尔曼平静地抬起手。

不是指向格里克,也不是指向营房外的戈壁。

他那只被金雀花碎片划伤过、曾点碎格里克手腕的右手食指,缓缓抬起,指向了老兵手中那柄豁口的、却闪烁着微弱寒光的砍刀。

他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穿透了营房内粗重的喘息,如同寒冰凿击,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确定:

“刀,磨好了。”

他的目光缓缓扫过营房内那六十多张疲惫茫然的脸,扫过他们手中那简陋却己见锋芒的武器。

“现在,”车尔曼的声音陡然转冷,如同出鞘的利刃,带着刺骨的杀意和一种指向明确、不容置疑的命令:

“跟我去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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