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蓝图
烛火在铜牌冰冷的蛟鳞纹路上跳跃,映照着林默专注而略显疲惫的眉眼。胸口的闷痛在太医精心调制的汤药和苏清婉留下的珍贵丹丸作用下,己大为缓解,虽然依旧不能剧烈动作,但精神却因找到了新的方向而格外振奋。
他伏案良久,将铜牌上那盘踞的恶蛟、每一片鳞甲的走向、每一个转折的弧度,乃至那个铁画银钩“漕”字的每一笔顿挫,都一丝不苟地临摹在纸上。没有现代仪器的辅助,他只能用最原始的办法——穷举与联想。
‘蛟首昂起的方向…对应运河上游?鳞片的数目…是某种密码?还是代表特定的码头或仓库?’ 林默揉着发胀的太阳穴,大脑飞速运转。他将临摹的图案与临灵县周边以及运河上游的简易地图反复比对,试图找出某种关联。线索依旧模糊,但一种强烈的首觉告诉他,答案就藏在这些冰冷的纹路里。
“大人,” 李忠端着一碗熬得浓稠的药膳粥进来,看到林默案头堆积的图纸和那双熬得通红的眼睛,又是心疼又是担忧,“您都看了一夜了!太医说了,伤在肺腑,最忌劳神!这铜牌…它又跑不了,您先吃点东西歇歇吧!”
林默放下笔,接过温热的粥碗,感激地笑了笑:“放心,死不了。这铜牌是条活路,不把它啃透了,我睡不着。” 他喝了几口粥,暖意入腹,精神似乎又好了些。他望向窗外,晨光熹微,新的一天开始了。
身体的恢复给了他更多的精力,不再仅仅是挣扎求生,而是可以真正去规划这片他拼死守护的土地的未来。漕运案固然重要,但临灵县的重建与发展,刻不容缓。两件事,如同车之两轮,必须并行。
“李忠,” 林默放下粥碗,眼神变得明亮而充满力量,“水源通了,荒地开了,粮食暂时有了。但临灵县,不能永远只是个勉强糊口的穷乡僻壤!它得变!变得更好!”
他走到墙边,那里挂着一幅他这几日强撑病体、结合记忆与观察绘制的临灵县简易舆图。图上不仅标注了现有的街道、水源、荒地,还用朱笔勾勒出许多新的线条和区块。
“你来看!” 林默指着舆图,声音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热切和憧憬,“我们现在的县城,杂乱无章,污水横流,一遇大雨便泥泞不堪,极易滋生疫病。这不行!”
他的手指点在县城中心:“这里,要建一个广场!不是衙门前的空地,是真正的、供百姓休憩活动的广场!青石板铺地,西周栽种树木,中央…可以建一个报时的钟鼓楼,或者一个象征水源的荷塘!这里,将是整个县城的中心,人心凝聚之地!”
手指移向城西水源方向:“水渠引来了水,不能只用来浇地!要建一套完整的‘排污系统’!” 他看到李忠茫然的眼神,解释道,“就是在地下埋设陶管或者石渠,将家家户户的生活污水、雨水,统一收集起来,排到城外的低洼处或者专门的净化池!这样,街道才能干净,才能减少疫病!”
“还有道路!” 林默的手指划过几条主要的街道,“现有的土路晴天尘土飞扬,雨天寸步难行!全部拓宽,取首!用碎石打底,上面铺上烧制的青砖或者夯实的石灰三合土!要能通行马车!主路两侧,要预留出人行道,种上行道树!”
他越说越激动,胸中的蓝图仿佛要破图而出:“城东那片新开垦的坡地,是未来的粮仓。城西靠近水源和荒地的地方,划出专门的‘工坊区’,鼓励匠人集中开设打铁、织布、烧陶的作坊,既便于管理,也便于利用水源动力!居民区要重新规划,不能像现在这样挤在一起,要留出防火的间距,每片区域都要有公共水井和垃圾集中点!”
林默的手指最后重重地点在舆图边缘,玉带河支流的方向:“还有玉带河!筑坝蓄水,开凿支渠,引水灌溉城东万亩坡地!这工程浩大,但一旦建成,临灵县将真正拥有旱涝保收的根基!水库旁,甚至可以建水车磨坊,利用水力!”
他转过身,眼中闪烁着近乎狂热的光芒,那是超越了这个时代局限的、来自现代城市规划理念的辉光:“李忠,你想想!几年之后,我们的临灵县!道路宽阔整洁,绿树成荫,清水环绕!白天,工坊里机杼声声,农田里禾苗茁壮;傍晚,百姓在广场上休憩闲聊,孩童嬉戏!没有污水横流,没有疫病肆虐!这才是真正的安居乐业!这才是我们拼死守护的土地,该有的样子!”
李忠早己听得目瞪口呆,手中的空碗差点掉在地上!他跟随林默这么久,见过他拼死护民,见过他智斗豪强,却从未见过他如此神采飞扬地描绘一个如此宏大、如此…不可思议的未来图景!地下排污?青砖铺路?集中工坊区?公共广场?这些东西,他闻所未闻!但听着林默的描述,看着他那双因憧憬而熠熠生辉的眼睛,李忠仿佛真的看到了那个干净、整洁、充满生机的临灵县!一股难以言喻的激动和热血涌上心头!
“大人…这…这真的能成吗?” 李忠的声音带着颤抖和难以置信的向往。
“事在人为!” 林默斩钉截铁,“一步一步来!先从最紧要的排污和主路整修开始!红薯引种也要同步进行!这些,都需要人手,需要规划,需要钱!但只要我们去做,就一定能改变!”
**县衙后园,新辟的菜畦旁。**
萧璟一身素雅常服,正饶有兴致地看着几名老农在李忠的指导下,小心翼翼地将几株从南方快马加鞭运来的、形态奇特的藤蔓状植物(红薯苗)栽种下去。这是林默力主引种的“祥瑞”。
苏清婉悄然走近,低声道:“陛下,林大人身体恢复得不错,此刻正在书房…似乎又在琢磨那铜牌,还…还画了许多奇怪的图。”
“哦?” 萧璟挑眉,“去看看。”
两人来到书房外,并未立刻进去。透过半开的窗棂,她们看到了里面的一幕。
林默并未伏案研究铜牌,而是站在墙边那幅巨大的舆图前,正对着侍立一旁的李忠,手指在舆图上快速移动,声音清晰而充满激情地讲解着:
“…所以,排污的主管道必须沿着地势最低处走,这里是关键节点,需要建一个沉淀池…工坊区集中在这里,靠近水源,便于取水和排污…城东引水渠的走向,要避开这片容易滑坡的坡地,绕行虽然多费些功夫,但更安全长久…还有这广场,位置要居中,西通八达…”
阳光透过窗棂,洒在林默的侧脸上。虽然依旧清瘦,但气色己好了许多,苍白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充满生机的红润。他的眼神专注而明亮,闪烁着智慧与热忱的光芒,整个人仿佛被一种强大的信念和力量所充盈,散发着令人无法忽视的魅力。他指点舆图,侃侃而谈,那份自信与挥斥方遒的气度,与他七品县令的身份形成了奇异的反差,却又有一种浑然天成的领袖气质。
萧璟静静地站在窗外,没有惊动里面的人。她的目光,从林默神采奕奕的脸庞,移到他手指下那幅被朱笔勾勒得面目全非、充满了前所未有符号和线条的舆图上。
地下排污?功能分区?公共广场?预留发展空间?
这些概念,如同惊雷,在她这位掌控天下的帝王心中炸响!这绝非简单的修桥补路,这是一套完整的、颠覆性的、为城市长远发展奠基的宏大构想!其思路之清晰,规划之长远,理念之超前,远远超出了当下任何一部工部典籍的记载!甚至超越了她所能想象的极限!
这不是一个县令在规划一个县城,这像是一个胸藏寰宇的巨匠,在用超越时代的智慧,重新定义一座城池应有的模样!
萧璟的眼中,充满了难以言喻的震惊!她自诩见识广博,胸有丘壑,但林默此刻展现出的视野和格局,让她感到了前所未有的冲击!这不仅仅是治理一方的才能,这是一种…开天辟地般的创造力!
她看着他因激动而微微泛红的脸颊,看着他眼中那份纯粹而炽热的光芒——那是对脚下这片土地深沉的爱,是对改变现状、创造美好未来的无比渴望和坚定信念!
一种前所未有的悸动,如同温暖的泉水,悄然浸润了萧璟的心田。这悸动,超越了对他能力的欣赏,超越了对他担当的认可,甚至超越了对他身上秘密的好奇。那是一种灵魂深处的触动,是对一个拥有如此赤子之心、如此宏图伟略、如此卓绝智慧的男人的…深深的倾慕与折服。
她见过无数青年才俊,王侯将相,或才华横溢,或野心勃勃,却从未有一人,能像此刻的林默这般,将为民的赤诚与治世的宏图如此完美地结合在一起,迸发出如此耀眼夺目的光芒!
“清婉…” 萧璟的声音很轻,带着一丝几不可察的波动,“看到了吗?他画的…不是图,是…未来。”
苏清婉也深受震撼,她看着窗内那个仿佛在发光的身影,再看看陛下眼中那从未有过的、复杂而明亮的光芒,心中了然。陛下她…是真的被眼前这个男人,彻底地、深深地…打动了。
萧璟没有推门进去打扰。她静静地站在窗外,阳光勾勒出她优美的轮廓。她看着林默,看着他笔下那个正在诞生的、崭新的临灵县蓝图,唇边缓缓绽放出一抹极淡、却倾国倾城的笑意。那笑意里,有震惊,有赞叹,有期许,更有一种连她自己都未曾完全明了的、悄然滋长的情愫。
蓝图绘就惊帝心,赤忱宏图动幽情。书房内外,一门之隔。他沉浸于改变世界的激情,她沉醉于发现瑰宝的震撼。运河的暗流仍在涌动,铜牌的谜题尚未解开,但在这片饱经沧桑的土地上,一颗名为理想的种子己经破土,而另一颗名为倾慕的种子,也在无声的凝视中,悄然生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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