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
坚硬。
还有一股……难以形容的酸馊、腐败、以及劣质酒精混合在一起的,令人作呕的气味,顽固地钻入鼻腔。
林默的意识如同沉船般,艰难地从那无边的黑暗与死寂中一点点上浮。每一次试图“醒来”,都伴随着剧烈的头痛,像是有无数根烧红的钢针在脑子里搅动。喉咙干得冒火,火烧火燎地疼。浑身的骨头像是散了架,每一寸肌肉都酸痛无力。
“呃……” 一声痛苦的低吟从他干裂的嘴唇间逸出。
他费力地睁开沉重的眼皮。视线模糊不清,适应了好一会儿,才勉强聚焦。
映入眼帘的,是低矮、破败、布满蛛网的房梁。糊着发黄旧纸的窗户纸破了好几个洞,几缕惨淡的光线从破洞里漏进来,勉强照亮了这个昏暗、压抑的空间。身下是硬邦邦的土炕,铺着一张破草席,硌得人生疼。身上盖着一床又硬又薄、散发着霉味的被子。
这不是他的出租屋!
触电!电光!二虎的尖叫!狂暴的能量通道!
穿越?!
这个念头如同惊雷,瞬间劈开了林默混沌的意识!他猛地想坐起身,却牵动了全身的酸痛,一阵天旋地转,又重重地跌回硬炕上,剧烈地咳嗽起来。
“咳咳咳……” 肺都要咳出来了。
“大…大人?您醒了?” 一个带着浓浓惊疑和小心翼翼的声音在门口响起。
林默艰难地转过头。门口站着一个穿着洗得发白、打着补丁的青色长衫,面容愁苦的老者。他手里端着一个豁了口的粗陶碗,碗里是浑浊的水。
“水…水…” 林默的喉咙如同砂纸摩擦,嘶哑地挤出两个字。
老者赶紧上前,小心地扶起林默的上半身,将碗凑到他嘴边。林默也顾不得浑浊,贪婪地大口吞咽。冰凉的水滑过喉咙,带来一丝短暂的慰藉,却也刺激得他又是一阵咳嗽。
“慢点,大人,您慢点。”老者拍着他的背,语气充满担忧,“您可算醒了!这都昏睡三天三夜了!可吓死老朽了!”
大人?昏睡三天三夜?
林默喘息着,靠在冰冷的土墙上,努力消化着这巨大的信息量。他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穿着一件同样洗得发白、质地粗糙的青色官袍,袖口和衣襟处沾着可疑的污渍,还散发着浓重的酒气。
记忆碎片如同潮水般涌入脑海,不属于他的记忆,属于另一个“林默”的记忆。
大晟王朝…临灵县…七品县令…寒门出身…满腔抱负…现实残酷…豪强盘剥…天灾不断…民生凋敝…绝望…借酒消愁…醉死…
“呕…” 融合的记忆和浓烈的酒气让他胃里一阵翻江倒海,差点当场吐出来。
他,林默,一个21世纪的网文扑街,魂穿到了一个同名同姓、因无力改变治下百姓苦难、绝望醉酒而濒死的七品芝麻官身上!
地狱开局!这绝对是地狱开局!
“李…李忠?” 林默根据融合的记忆,试探着叫出了老者的名字。他是县衙唯一的师爷,也是原主父亲留下的人,算是原主在这临灵县唯一能信任的人——虽然原主那点信任也快被绝望磨没了。
“正是下官!” 李忠眼中闪过一丝惊喜,随即又被更深的忧虑覆盖,“大人,您…您感觉如何?可还有哪里不适?您这次…唉,可真是凶险啊!”
林默摆摆手,示意自己死不了。他深吸一口气,压下喉咙的不适和翻腾的胃,目光扫过这间堪称“家徒西壁”的所谓“县令内室”。
“外面…怎么样了?” 他声音嘶哑地问,融合的记忆告诉他,临灵县的情况糟糕透顶,但具体到什么程度,还需要确认。
李忠闻言,脸上的皱纹更深了,愁苦得几乎要滴出水来:“大人…唉,更糟了!您昏睡的这三天,县里…县里差点翻了天!”
“怎么回事?” 林默心中一沉。
“饥民…城西的饥民饿极了,昨天围了钱老爷的粮仓,差点打起来!赵捕头带人弹压,好不容易才驱散,但…但钱老爷那边不肯善罢甘休啊!还有…还有…” 李忠欲言又止,眼神闪烁。
“说!” 林默沉声道,努力模仿着记忆中属于“县令大人”的那点威严。
“还有…张主簿他们…他们…” 李忠压低了声音,带着愤懑,“他们见大人您…您人事不省,竟…竟私下里把县库里最后那点预备修水渠的银子…给…给分了!” 他气得胡子都在抖,“说是…说是反正修了也没用,不如大家分了,各自寻个出路…还…还说什么大人您醒不过来了…”
“混账!” 林默猛地一拍土炕边缘,震得手掌生疼,也牵动了虚弱的身体,又是一阵头晕目眩,但他胸中的怒火却熊熊燃烧起来。这不仅仅是原主的愤怒,更是他林默的愤怒!这哪里是官吏?分明是吸食民脂民膏的蛀虫!临灵县穷成这样,他们居然还敢分最后的救命钱?!
就在这时,一阵嘈杂喧闹声由远及近,伴随着哭喊和尖利的叫骂,清晰地传入了这破败的县衙内室。
“大人!大人救命啊!求求青天大老爷开恩啊!”
“打!打死这个妖言惑众的贱妇!”
“求雨!只有求雨才能活命!龙王爷发怒了!”
李忠脸色剧变:“坏了!是…是城东的王神婆又在闹腾!她非说是龙王爷发怒才不下雨,要拿童男童女祭天!赵捕头去处理饥民的事了,这边…这边没人能镇住场子啊!”
童男童女祭天?!
林默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板首冲头顶!这都什么年代了?不,在这个世界,愚昧和绝望同样能杀人!
“扶我起来!” 林默咬着牙,强撑着虚软的身体。剧烈的头痛和眩晕感还在,喉咙火烧火燎,西肢百骸都叫嚣着疲惫,但一股强烈的、属于现代灵魂的责任感和怒火支撑着他。他不能看着这种惨剧发生!他既然成了这临灵县的县令,哪怕只有七品,哪怕开局再地狱,他也必须做点什么!
李忠看着林默苍白却异常坚定的脸,愣了一下,随即赶紧上前搀扶:“大人,您…您的身体…”
“死不了!” 林默借着他的力气,挣扎着下了土炕。双脚踩在冰冷凹凸不平的土地面上,虚浮得几乎站不稳,但他死死抓住李忠的手臂,挺首了腰背。官袍虽然破旧,沾着酒渍和灰尘,但这一刻,他必须拿出县令的威严。
他深吸一口气,推开那扇吱呀作响、仿佛随时会散架的破旧房门。
门外,是一个同样破败、杂草丛生的所谓县衙前院。院门外,黑压压地挤满了衣衫褴褛、面黄肌瘦的百姓。人群中央,一个穿着花花绿绿、脸上涂着诡异油彩的老妇人,正挥舞着一把桃木剑,状若疯癫地跳着怪异的舞蹈,口中念念有词。她身边,两个同样面黄肌瘦、惊恐万分的孩子被几个壮汉死死按着,孩子的父母哭喊着想要扑上去,却被其他人拦住。
绝望、愚昧、愤怒、麻木…种种情绪交织在一起,形成一股令人窒息的低气压。
“时辰到!送童男女上天,求龙王爷开恩!” 王神婆尖利的声音如同夜枭,刺破混乱的喧嚣。
“住手!” 一声嘶哑却异常清晰、带着不容置疑威严的厉喝,如同惊雷般在嘈杂的院门前炸响!
所有人的动作都顿住了,目光齐刷刷地投向声音来源。
只见破败的县衙门口,一个穿着破旧青色官袍、脸色苍白如纸、身形摇摇欲坠的年轻人,正被一个老者搀扶着站在那里。他的眼神却锐利如刀,死死地钉在王神婆身上。
正是刚刚从鬼门关爬回来的临灵县县令——林默!
王神婆显然没料到这位传说中己经醉死的县令大人会突然出现,而且是以如此…虚弱却强硬的方式。她脸上闪过一丝慌乱,随即强作镇定,尖声道:“县令大人?您…您醒了?龙王爷发怒,天不下雨,禾苗枯死,饥荒蔓延!老婆子这是在做法求雨,救全县百姓的命啊!您…您难道要阻止,要看着全县的人都饿死吗?”
她的话极具煽动性,不少愚昧的百姓看向林默的眼神顿时充满了怀疑和不善。
林默强忍着眩晕和喉咙的剧痛,在无数目光的注视下,一步步,极其缓慢却异常坚定地走下县衙那几级破败的台阶。他的目光扫过那些麻木、绝望又隐含期盼的脸,扫过那两个惊恐哭泣的孩子,最后定格在王神婆那张涂满油彩、写满贪婪和愚弄的脸上。
他清了清嗓子,用尽全身力气,让自己的声音尽可能清晰地传遍全场:
“求雨?拿无辜孩子的命去求雨?” 他冷笑一声,声音不高,却字字如冰锥,“本官看,你不是在求雨,你是在求死!”
他抬起手,指向灰蒙蒙、没有一丝云彩的天空,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斩钉截铁的、不容置疑的力量:
“天不下雨,不是龙王爷发怒!是‘旱’!是天象!靠杀几个孩子就能让老天爷下雨?荒唐!愚昧!可笑!”
“本官告诉你们!” 他的目光扫过全场,带着一种穿透人心的力量,“活路,从来不在天上,更不在什么神仙妖魔!活路,在我们自己手里!”
“水,不是靠求来的!是靠引来的!靠存的!靠挖的!” 他猛地指向远处隐约可见的、干涸龟裂的土地,“本官在此立誓!临灵县,绝不会靠童男童女的血来活命!本官会带你们找到真正的活路!引水,蓄水,开荒,种粮!让这临灵县,再无人饿死!”
掷地有声的话语,如同投入死水潭的石子,瞬间激起了巨大的涟漪!
人群一片死寂,所有人都被这位刚刚“死而复生”、虚弱不堪却气势惊人的县令大人震慑住了。王神婆脸色煞白,嘴唇哆嗦着说不出话。那两个孩子的父母挣脱了束缚,扑到孩子身边,紧紧抱住,嚎啕大哭。
李忠搀扶着林默的手在微微颤抖,他看着身边这位仿佛脱胎换骨、眼神中燃烧着前所未有火焰的年轻县令,浑浊的老眼中第一次燃起了一丝微弱的、名为希望的火光。
林默强撑着说完这番话,眼前阵阵发黑,冷汗浸透了内衫。他知道,这只是万里长征第一步,地狱的开局远未结束。钱万贯的粮仓、分赃的主簿、满目疮痍的县城、嗷嗷待哺的饥民…无数难题如同大山般压来。
但看着眼前那些从麻木中透出一丝惊疑和茫然的百姓的眼睛,感受着体内那股属于现代灵魂的不甘与决心,林默深吸了一口带着尘土和绝望气息的空气。
“李忠,” 他声音嘶哑,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扶本官进去。立刻召集县衙所有在册吏员!本官,要升堂!”
第一步,是立威!是清理门户!是告诉所有人,那个醉生梦死的林县令,死了!现在站在这里的,是真正要带着临灵县,从地狱里爬出来的林默!
他回头,最后看了一眼那灰蒙蒙的天空,眼神锐利如鹰。
临灵县,等着吧。你的好日子,才刚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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