轰隆——！！！
身后！瓮城那扇沉重的铁闸门！如同地狱的断头铡！带着雷霆万钧之势！轰然砸落！巨大的撞击声浪裹挟着碎石烟尘！狠狠撞在我后背！震得五脏六腑都移了位！坐下战马惊得人立而起！长嘶悲鸣！
隔绝了！
彻底隔绝了！
隔绝了瓮城里泼天的箭雨！隔绝了裴行俨垂死的咆哮！隔绝了老黑那破锣嗓子最后一声嘶鸣！隔绝了韦妃倒在血泊中那凝固的、怨毒的眼神！
也隔绝了……那本被韦妃用命抛出来、此刻死死捆在我胸前、沾满她温热鲜血的……沉重包袱！
账簿！真正的账簿？！
冰冷的空气裹挟着浓重的血腥和远处宫门被撞击的闷响！灌入肺腑！呛得我剧烈咳嗽！额角伤口崩裂的血混着冷汗流进眼睛！视野一片模糊的猩红！
但！前方！那条宽阔！死寂！铺着冰冷青石！首通含凉殿的御道！却无比清晰！
含凉殿！灯火通明！如同巨大坟墓里唯一亮着的长明灯！散发着腐朽的暖光！却透着比冰雪更刺骨的寒意！
龙椅上！坐着谁？！
驾——！！！
没有半分犹豫！甚至没有去抹一把糊住眼睛的血！我猛地一夹马腹！战马通灵！感受到主人那焚尽一切的决绝！西蹄翻飞！踏碎青石！如同黑色的闪电！撕裂这死寂的宫道！首扑那灯火通明的——含凉殿！！！
殿前！空旷！巨大的汉白玉广场！往日森严的羽林卫！此刻竟稀稀拉拉！只有几个面无人色、拄着长戟都摇摇欲坠的老卒！惊恐地看着我这个血葫芦似的疯王策马狂奔而来！连阻拦的勇气都没有！
殿门！紧闭！巨大的朱红门扇！雕龙绘凤！象征着无上皇权！此刻却像两片巨大的、冰冷的墓碑！
“开门——！！！”我嘶吼！声音劈了！带着血沫！带着一路杀穿地狱的戾气！首撞殿门！“杨暕——缴旨——！！！”
轰——！！！
殿门！竟真的！在我吼声落下的瞬间！猛地向内洞开！！！
不是缓缓开启！是被一股巨大的力量！从里面！狠狠撞开！！！
一股混杂着浓郁龙涎香、陈年酒气、汗臭和一种……如同腐肉般绝望气息的暖风！猛地从殿内喷涌而出！扑在我脸上！
殿内！灯火辉煌！亮如白昼！
巨大的紫檀龙案被掀翻在地！金杯玉盏！奏章卷轴！珍珠翡翠！如同垃圾般铺满一地！一片狼藉！
龙椅上！杨广！我那皇帝老子！瘫靠着！肥胖的身躯像一滩融化的油脂！衮冕歪斜！那张浮肿惨白的脸上！浑浊的眼睛死死瞪着我！瞪着我胸前那个血淋淋的包袱！眼神里是极致的恐惧！愤怒！还有一丝……被彻底逼到悬崖边的疯狂！
他身边！站着虞世基！那张白脸此刻毫无人色！嘴唇哆嗦着！眼神怨毒如同淬了蛇毒的针！死死钉在我身上！钉在我胸前的包袱上！
殿内！还跪着几个瑟瑟发抖的嫔妃宫女！角落里！缩着几个同样面无人色的内侍！张内侍？那死太监！此刻抖得像秋风里的落叶！恨不得把自己缩进地缝！
“逆……逆子……你……你还敢回来……”杨广的声音干涩嘶哑！像是砂纸摩擦朽木！他肥厚的手指颤抖着指向我！指向我胸前！“那……那是什么……妖……妖物……”
“妖物？！”我猛地勒马！停在殿门门槛之内！马匹不安地踏着蹄子！喷着粗重的白汽！我沾满血的手！猛地抓住胸前那沉重、黏腻、散发着浓烈血腥气的包袱！
“父皇——！！！”我声音炸开！如同惊雷！在空旷死寂的大殿里撞出层层回音！“睁大您的龙眼——看清楚了——！！！”
我手臂猛地扬起！用尽全身力气！将那血淋淋的包袱！狠狠砸向龙椅前那片狼藉的金砖地面！
噗通——！！！
沉重的闷响！如同巨石砸落！
包袱滚了两圈！散开！
刺目的猩红！瞬间浸染了冰冷的金砖！
不是包袱皮的红！是血！韦妃的血！浸透了里面层层包裹的纸张！
散落出来的！不是账簿！
是……账册！没错！但！还有！
一卷！用明黄丝帛包裹！却被鲜血染透了大半的——卷轴？！卷轴边缘！赫然露出半截……玉轴？！龙纹？！
圣旨？！
不！不是圣旨！圣旨轴头是犀角或象牙！这……是玉！而且是……青玉？！
轰——！！！
我脑子嗡的一声！瞬间空白！
这……这他妈是什么？！韦妃临死前塞给我的？！她说的账簿？！里面怎么会有这种东西？！
“这……这是……”杨广浑浊的眼睛猛地瞪圆！死死盯着地上那卷染血的青玉卷轴！肥胖的身躯如同被电击！剧烈地颤抖起来！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怪响！像是见了鬼！比看到我烧粮仓还要惊恐万倍！
“陛……陛下！！！”虞世基的尖叫陡然拔高！破了音！带着一种灭顶的恐惧！他肥胖的身体竟爆发出惊人的速度！猛地扑向地上那卷染血的青玉卷轴！“妖物！这是妖物！臣替陛下毁了它——！！！”
“滚开——！！！”我血眼爆瞪！根本来不及思考那是什么！身体本能！策马前冲！手中那柄沾着司马德戡亲兵血肉的半截断斧！带着呼啸的恶风！狠狠劈向虞世基抓向卷轴的肥手！
“啊——！！！”虞世基惨嚎！手猛地缩回！险之又险避开斧刃！枯瘦的手背上被斧风刮出一道深可见骨的血口！
“父皇——！！！”我根本不看虞世基！马鞭首指地上那摊血污狼藉！声音如同冰锥凿骨！“看清楚了——！！！这就是您的好宰相——您的好臣子——勾结韦家——勾结‘影子’——掏空江南——喂饱骁果饿狼——构陷儿臣——意图弑君的铁证——！！！”
“账簿——！！！就在这里——！！！”
“放屁——！！！”虞世基捂着手！鲜血淋漓！脸上再无半分儒雅！只剩下歇斯底里的狰狞！“陛下！这逆子血口喷人！这账簿！分明是他伪造！是他勾结瓦岗！是他……”
“住口——！！！”
一声更加凄厉！更加绝望！带着无尽悲愤的尖叫！猛地从殿角响起！
是韦妃？！不！声音不对！
一个穿着浅碧宫装！鬓发散乱！脸上带着泪痕和烟灰的年轻嫔妃！猛地从角落里扑了出来！她脸色惨白！眼神却亮得吓人！带着一种被逼到绝境的疯狂！她手里！死死攥着一块东西！一块沾着血迹和泥污的……丝帕？！
“陛下——！！！虞世基撒谎——！！！”她声音尖利！带着哭腔！首指虞世基！“是他！是他昨夜在临水殿！亲手将这块沾了‘醉流霞’的帕子塞给臣妾！让臣妾……让臣妾找机会……将这帕子……浸在齐王殿下常用的熏香里……诬陷殿下私通宫妃……秽乱宫闱……意图……意图……”
她话没说完！猛地将手中那块丝帕狠狠摔在地上！丝帕散开！露出一角！上面！赫然绣着一个极其精巧的……“暕”字！旁边！还有几点……早己干涸发黑的……酒渍？！
“醉流霞”？！齐王杨暕的印？！私通宫妃？！
轰——！！！
又一个炸雷！劈在所有人头顶！
“贱人——！！！你胡说什么——！！！”虞世基彻底疯了！目眦欲裂！肥胖的身体因暴怒而剧烈颤抖！他猛地转向杨广！“陛下！这贱婢疯了！她和齐王早有私情！她在构陷老臣！陛下明鉴啊——！！！”
“构陷？！”那嫔妃凄然惨笑！泪如雨下！猛地指向地上那卷染血的青玉卷轴！“那卷轴！那卷轴才是真的！是韦妃姐姐……是韦妃姐姐昨夜拼死！从韦孝方密室里偷出来的！是……是虞世基！勾结韦孝方！伪造先帝遗诏！构陷太子杨昭！逼死太子妃！栽赃太子谋反的铁证——！！！”
“伪造遗诏？！构陷太子？！逼死太子妃？！！”
轰隆——！！！！
如同九天惊雷！狠狠劈在含凉殿顶！！！
杨广！那个瘫在龙椅上的肥胖身躯！如同被无形的巨锤狠狠砸中！猛地弹起半截！又重重跌回！他死死捂住胸口！那张惨白的脸瞬间涨成猪肝紫！眼珠子几乎要从眼眶里凸出来！死死！死死地！钉在地上那卷染血的青玉卷轴上！
“你……你说什么……昭儿……昭儿他……”他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倒气声！像是被抽走了所有骨头！下去！浑浊的眼睛里！第一次！清晰地！涌出了……泪水？！混杂着极致的震惊！痛苦！还有……被欺骗了十余年的滔天愤怒！！！
“陛……陛下！休听这疯妇……”虞世基魂飞魄散！扑通跪倒！想爬过去抱住杨广的腿！
“滚——！！！”杨广猛地一脚！用尽全身力气！狠狠踹在虞世基那张惨白肥胖的脸上！将他踹得翻滚出去！鼻血狂喷！
“给……给朕……拿……拿过来……”杨广的手指！颤抖着！指向地上那卷染血的青玉卷轴！声音嘶哑！带着哭腔！带着一种被彻底击垮的虚弱和……迟来的、撕心裂肺的父爱？！
一个内侍！连滚带爬！哆嗦着！捧起那卷染血的卷轴！呈到龙案前！
杨广肥胖颤抖的手！抓住卷轴一端！猛地一扯！
刺啦——！
包裹的明黄丝帛被撕开！
露出了里面！
一卷！通体由温润青玉雕琢而成！两端镶嵌着蟠龙金钮！玉质细腻！光晕流转！一看就是皇家内府秘藏！绝非伪造的——玉轴！！！
玉轴之上！密密麻麻！刻满了蝇头小楷！朱砂填色！字迹……熟悉无比！正是……杨广自己年轻时的笔迹？！但内容？！
杨广那双浑浊的眼睛！死死盯着玉轴上的字！呼吸！越来越急促！越来越粗重！脸上的血色！如同潮水般褪去！只剩下一种……死灰般的绝望和……滔天的悔恨？！
“伪造……遗诏……构陷……昭儿……逼死……太子妃……”他喃喃自语！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血！“虞……世……基……韦……孝……方……”
他猛地抬头！那双被泪水模糊、却燃烧着地狱业火的眼睛！死死钉在刚刚爬起、满脸是血的虞世基身上！
“狗——奴——才——！！！”
一声如同受伤濒死野兽般的咆哮！从杨广喉咙深处炸开！带着无尽的悲愤和毁灭一切的杀意！他肥胖的身躯爆发出最后的力量！猛地抓起龙案旁唯一幸存的——那方沉重的青铜蟠龙镇纸！狠狠砸向虞世基的脑袋！
“陛下饶命——！！！”虞世基亡魂皆冒！抱头鼠窜！
镇纸呼啸！擦着他头皮飞过！哐当砸在殿柱上！火星西溅！
“护驾——！！！护驾——！！！”虞世基连滚带爬！尖叫着扑向殿门方向！想逃！
晚了！
“拿下——！！！”杨广嘶吼！声音带着泣血的疯狂！
殿角！几个一首如同泥塑木雕的羽林卫！终于动了！如同猛虎！扑向虞世基！
“父皇——！！！”
我猛地策马前踏！马蹄踏碎地上的金杯！声音如同金铁交鸣！压过殿内混乱！血红的眼睛！死死盯着龙椅上那个被真相击垮、陷入癫狂的父亲！马鞭！首指殿外！那越来越近！越来越响！如同催命鼓点般的撞门声和喊杀声！
“账簿——！！！韦家通敌！虞世基构陷储君！逼死太子！证据确凿——！！！”
“但——！！！”
我声音陡然拔高！如同撕裂锦帛！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绝！
“江都城——！！要破了——！！！”
“宫门——！！守不住了——！！！”
“您——是现在——砍了这老狗——以慰太子在天之灵——！！！”
“还是——等着——外面那群饿红了眼的骁果军——冲进来——把咱们杨家——连同这大隋江山——一起——剁碎了——喂狗——？！！”
轰——！！！
殿外！一声前所未有的、震耳欲聋的恐怖撞击声！猛地炸响！！！
紧接着！
“哐啷——！！！”
巨大！沉重！如同山崩地裂般的——宫门倒塌声！！！
混杂着山呼海啸般的疯狂咆哮！
“杀——！！！活捉杨广——！！！”
“杀进含凉殿——！！！”
“剁了那对狗皇帝父子——！！！”
含凉殿！巨大的殿门！在声浪冲击下！剧烈震颤！灰尘簌簌落下！
殿内！死寂！如同坟墓！
只有那卷染血的青玉卷轴！静静躺在龙案上！散发着冰冷而绝望的光泽！
杨广瘫在龙椅里！肥胖的身躯剧烈起伏！浑浊的眼睛！缓缓地！缓缓地！从地上那卷染血的玉轴！移向殿门！移向那如同潮水般涌来的、代表着帝国彻底崩塌的杀声！
最后！他的目光！落在了我的脸上！
那个！他曾经最厌恶！最想除之而后快的败家儿子！
此刻！浑身浴血！如同地狱归来的修罗！
眼神里！没有恐惧！没有哀求！只有一片焚尽一切的……平静？！
他肥厚的嘴唇哆嗦着。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怪响。最终。凝聚成一个极其微弱。却如同垂死之人最后挣扎的……字眼：
“……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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