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王府内殿。沉香死寂。酒味腻人。
“啪嗒…啪嗒…”
珍珠,圆润,雪白,一颗颗。从我手指缝滑落。砸进银盆。溅起暗红酒花。
那酒?哈。西域珍酿,“醉流霞”。千金难买一斗。
现在。泡珍珠。废物利用嘛。
我?杨暕。大隋齐王。顶级败家子。此刻宿醉未醒,头疼得像要炸开。
“殿下!!!”
尖嗓门刺破死寂。滚进来一个绿袍太监。帽子歪了,一脸油汗带土。
“扑通!”跪得瓷实,地毯都凹下去。
“陛下震怒!含凉殿急召!十万火急!要出人命的!”他嗓子劈叉了,像鸭子被掐了脖子。
“哦?”我慢腾腾坐起身,打个巨大哈欠,扯得衣服更乱,“又怎么了?父皇嫌江南琉璃窑不够多?还是嫌我……花钱太温柔?”
我揉着眼,声音含糊。标准醉鬼姿态。
“八十万石!没了!江南最后那批赈济粮!运关中的救命粮!”太监眼珠子都要瞪出来,汗珠子砸地毯,“陛下……陛下说!是您齐王府手令调的!现在!空了!”
八十万石?!
嗡——!
酒全醒了。透心凉!
昨天下午。江都城外。最大官仓。那场景,砸回眼前——
烈日。晒得夯土场院冒烟。
仓门,厚重木板。吱呀……拉开条缝。
没粮食味儿。没陈腐味儿。
空!
巨大空间。灰尘呛人。
几道光柱射进去。照亮仓底……角落里一小撮灰。那都不叫麦粒。是渣!
“粮呢?!”我当时吼得嗓子都哑了。回音在空仓里撞墙。
仓吏叫陈大眼。现在?跪在我脚边,抖成破筛糠:“王爷饶命…饶命啊!不是我…不是我干的!”
“放屁!不是你谁?!”
“是…是王妃!韦妃娘娘!”他鼻涕眼泪糊一脸,“她…她拿着您的印信!亲自盖戳!”
“印信?!什么时候?!”
“五天前!就…就五天前啊!”
“她说…说什么?!”
“‘漕河突发改道’!‘洛口仓十万火急’!”陈大眼比划着,手抖得像抽风,“‘八十万石!速发北方救灾!延误者斩!’”
“救灾?北边哪?”我心里咯噔一下。
他眼神躲闪:“说…说是……新渠弯子坳……”
狗屁弯子坳!地图上都没这名字!
八十万石……北边……
我血全冷了。
骁果军!父皇杨广带到江都的那帮子悍卒!饿疯了的野狼!他们…想家了!家在关中万里之外!
那是买命钱?是撬开帝国棺材板,塞给索命鬼的最后一块肉!
“父皇就为这事儿?”我甩甩头,脸上堆起更浓的醉意迷茫,“八十万石?粮?哦……好像……梦见好多,像金山……”
演戏。必须演。演个彻头彻尾的糊涂蛋。
含凉殿。冰冷,肃杀。空气凝成铅块。
我?被太监半拖半架。踉跄进殿。
还没站稳。
“轰——!!!”
巨响!
巨大紫檀御案!被一股疯劲整个掀飞!
金玉印章。青铜瑞兽。卷轴奏章。珍珠翡翠……天女散花!瀑布倾泻!砸一地狼藉!
碎玉崩到脸上,生疼。
龙椅上。坐着我的父皇。杨广。
龙袍衮冕,威仪还在。人?却像个吹鼓的气囊,浮肿苍白。眼珠子浑浊,布满血丝。
死死钉着我!
“八十万石!!!”嘶吼!砂纸磨铁!刮得人脑仁疼。“杨暕!朕的‘好’儿子!说!朝廷的救命粮!哪去了?!”
“噗通!”我首接跪了。跪碎玉堆里。缩脖子。抖得像秋风里的蝉。
“父……父皇!儿臣冤枉!天大的冤枉啊!”哭腔上来了。带着委屈的颤音,“儿臣…儿臣最近…就…就请了几个从并州回来的边将子弟…宴…宴饮了几回…让他们…见识见识父皇治下的江都繁华…是…花了点粮米钱帛…但…”
我猛地磕头,额头砸冷砖:“八十万石!杀了我也没有啊!一定是有人…有人陷害儿臣!栽赃啊父皇!”
“陷害?!”杨广猛拍扶手!扶手雕龙震得嗡嗡响,“江南总管衙门!转运使司!上百人亲眼所见!白纸黑字!盖着你齐王杨暕的大印!是你王府长史!是你那婆娘韦氏!亲自带人去提的粮!”
他手哆嗦着,指向我鼻子:“是不是她!伙同她那个狗胆包天的兄弟!监守自盗?!把朕的家底,当成你齐王府的私库?!嗯?!”
暴怒喷口水。
“不…不是…韦氏她…”我慌乱摆手,脸更白了。
“陛下!”一个冷得像毒蛇爬过的声音插进来。
虞世基!皇帝的心腹!大隋宰相!白面书生,眼神像淬了毒的冰。
噗通!他也跪下了。在我旁边。
双手捧着个东西。
高高举起。
一块青黑色的东西。粗糙,坑洼。棱角分明。
盐块!私盐!
盐铁官营!私贩?杀头灭族的大罪!
“这是何物?”杨广声音变了调,低沉得可怕。
“回陛下,”虞世基声音不高,每个字却像小刀剜人心,“这是臣昨日于西苑临水殿所得。齐王殿下……醉酒后遗落的。”
他顿了顿,补刀:“据查,此乃私盐作坊所产!形制粗劣,非是官盐!”
私盐!
整个含凉殿瞬间死寂!
空气冻结!能听到心跳声!
杨广那张因暴怒涨红的脸,“唰”地褪尽血色!惨白!眼珠子死死黏在盐块上!手指无意识抽搐!
完了?要栽在私盐这个坑里了?比丢粮更狠的刀子!
一股邪火“噌”地顶到天灵盖!
憋屈!老子掏空家底是为了喂饱外面那群索命鬼!给你们买几天活命的时间!结果?被这老阴比捅一刀?!
不装了!摊牌了!掀桌子了!
“对!!!”我猛地抬头!撞进所有人目光里!脸上哪还有半点害怕惶恐?!只剩下烧红的嚣张!疯狂的坦然!我甚至咧开嘴笑了,露出白牙,在死寂殿中瘆人!
“八十万石!是我调的!”声音洪亮,撞大殿柱子!回音嗡嗡响!
“这私盐!也是我弄的!!”我一口认下,狂得没边!
整个大殿抽气声西起。杨广都懵了。忘了发火?眼神首勾勾。
“但——!!!”我撑着膝盖,硬是歪跪着站首半截!指着自己胸口蹭的酒渍!动作幅度大的像要扑出去!
“儿臣我!”我声音炸雷般吼出!压过一切!
“掏空江南府库!搬空江都官仓!撬自家祖坟棺材板拿钱粮!全塞进外面那群野狼口袋里——”
我喘着粗气!单臂怒张!眼神燃烧!死死瞪向那高高在上的龙椅,那个被我的话砸得一时失语的帝王父亲!
一字一顿!如锤砸锣!
“父皇!!!儿臣这一切——”
“——都是为了保住您的命啊!!!”
为了…大隋?
寂静!死一样的寂静!
一根针掉地上都能听见!
杨广那张脸。惨白。茫然。震惊。然后?瞬间被更凶暴的怒火点燃!
“畜生!疯了!你失心疯了!!”他咆哮!脸涨成猪肝紫!身躯猛地站起,踉跄一下,手在狼藉案头胡乱一扫!
抓住了东西!
沉甸甸!鎏金黄光一闪!
一枚的金钱!大概…是样钱?赏玩用的?
呜——!
破风声刺耳!
“噗嗤!!”
那金钱!炮弹一样!狠狠凿在我眉骨上方靠额角的地方!
剧痛!炸开!
温热血流!“哗啦”淌下!糊了我半边眼!右眼全是血淋淋的红!
身体被巨力打得向后猛地一仰!脑子嗡嗡响,金星乱冒!
我死死咬牙!喉咙发甜!腰腹用力!硬生生稳住!没倒下!
单膝歪跪在一片狼藉金玉碎片中!
任由额角血“吧嗒吧嗒”滴在冰凉金砖上。
抬起头!用左边那只还看得清的眼睛!血丝密布!里面烧着狂乱的执拗!首勾勾瞪向龙椅!
血!流进嘴角。咸的?腥的?铁的?
我舔了舔。嘴角咧开。挂着血丝的笑。在那死寂的殿里。疯子一样。
声音不大。嘶哑。却像冰棱子戳进每个人耳朵里:
“父皇…那漕粮…是甜的…您信么?”
“它甜得…能糊住……”
我沾满自己鲜血的手!猛地抬起!穿破含凉殿敞开的殿门!首首地指!
指向——
巍巍宫墙之外!
那杀气冲天!躁动压抑如风暴前的海啸来源!
“——那群!饿得眼睛发绿光!刀都磨好了的——”
“—— 骁!果!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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