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合金舱门在身后沉重闭合,将断峡城燃烧的炼狱景象和腐苔的恶臭彻底隔绝。3号撤离舰巨大的舱体内,光线明亮而柔和,循环系统发出低沉的嗡鸣,带来带着淡淡消毒水味的洁净空气。与外界末日的喧嚣相比,这里如同一个悬浮在虚空中的、短暂而脆弱的宁静气泡。
紧绷的神经如同被强行拉断的弓弦,骤然松弛下来。劫后余生的疲惫如同潮水般席卷了每一个人。
“噗通!”
炎戈第一个瘫倒在靠近舱壁的金属长椅上,发出一声如释重负的、带着浓浓疲惫的叹息。他仅存的左手无力地垂在身侧,包裹着银色生物凝胶的右臂搭在椅背上,金褐色的眼睛半眯着,脸上沾满了油污和灰尘,嘴角却咧开一个劫后余生的、带着点傻气的笑容。“妈的……终于……活下来了……”他含糊地嘟囔着,声音带着嘶哑。
昼紧随其后,像一滩烂泥般滑倒在炎戈旁边的地板上,银色的短发根根倒竖,沾满了焦黑的痕迹。他深紫色的瞳孔里电光黯淡,脸上带着长途奔袭后的虚脱,大口喘着气:“累……累死小爷了……骨头……都要散架了……”他抬起微微颤抖的手,试图凝聚一丝电火花,却只冒出一缕微弱的青烟,随即泄气般地垂下。
玫瑰慵懒地靠在另一张长椅的椅背上,暗红的长发有些凌乱地披散着。她金红的眼眸半闭着,指尖那枚漆黑的金属骰子停止了旋转,被她无意识地攥在手心。紧绷的身体放松下来,显露出一种难得的、带着倦意的柔软。她微微侧头,看向舷窗外飞速掠过的、被星舰尾焰映照成幽蓝色的云层,眼神有些放空。
刃心(无相)安静地坐在角落的一个金属箱子上,战术目镜被他摘下,放在膝上。镜片后的眼睛带着长时间高度集中后的疲惫血丝,但眼神依旧冷静。他双手在虚空中无意识地划动着,似乎在复盘刚才的战斗数据,但动作明显慢了许多。
天方闲(方寸)推了推鼻梁上有些滑落的无框眼镜,银灰色的瞳孔里破碎的万花筒图案旋转速度也慢了下来。他靠墙站着,双手插在训练服口袋里,目光扫过舱内疲惫的众人,又看向舷窗外深邃的星空,嘴角那抹疏离的浅笑淡了许多,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放松。
天方策(时痕)则选择了一个离人群稍远的角落,背靠着冰冷的舱壁坐下。他银灰色的瞳孔倒映着舱顶柔和的灯光,指尖无意识地着袖口下隐隐作痛的空间伤痕。周围混乱的时间流速在舰舱内稳定的环境场下终于平息,让他紧绷的神经也得以舒缓,微微闭上了眼睛。
锁元吉(规序)和周幻时(流沙)并肩站在稍远处。锁元吉纯净的银灰色瞳孔平静地扫视着舱内,覆盖锁链手套的双手自然垂在身侧,周身那股无形的规则威压悄然收敛,如同沉睡的古钟。周幻时琥珀色的瞳孔里流淌的金沙长河恢复了平缓的流速,指尖萦绕的时光之力如同温润的溪流,无声地抚平着舱内因紧张而残留的时间涟漪,带来一种令人心安的稳定感。
云凪没有坐下。她墨绿的瞳孔里带着一丝疲惫,但更多的是温柔和关切。她走到默绝凡身边,看着他依旧沉默地站在舷窗前,灰色的斗篷在舰内柔和的光线下显得不再那么沉重。她轻声问道:“绝凡?你的伤……还好吗?”指尖萦绕起温润的翠绿光晕,如同初春的嫩芽,无声地笼罩向默绝凡。
默绝凡缓缓转过身。灰色的眼眸依旧沉寂,但瞳孔深处那点幽蓝的光芒柔和了许多,不再像之前那般如同燃烧的冰焰。他覆盖凋零骨爪的左手微微抬起,示意云凪不必耗费力量。他体内的伤势在舰内稳定环境和自身强大的恢复力下,正在缓慢愈合。骨刻印的冰冷秩序压制着灰烬熔炉的躁动,带来深沉的疲惫感,却也让他感到一种久违的、近乎麻木的平静。
“没事。”他低沉的声音响起,带着一丝长途跋涉后的沙哑,却不再那么冰冷刺骨。
他微微低头,看向自己怀里。墨鳞并没有像之前那样缩在斗篷里,而是被他用一条干净的灰色软布裹着,像个小襁褓,只露出覆盖着细密黑鳞的小脑袋。小家伙似乎也累坏了,幽蓝的大眼睛半睁半闭,长长的睫毛如同小扇子般垂着,小嘴巴微微张开,发出细微的、如同幼猫打呼噜般的“咕噜咕噜”声。它鳞片表面那些新生的、如同灰白骨甲般的繁复纹路,在柔和的光线下不再显得狰狞,反而透出一种奇异的神秘美感。刚才吞噬腐苔巨鳄领主带来的暴戾气息似乎也随着沉睡而收敛,此刻的它,更像一只玩累了蜷缩在主人怀里酣睡的奇特宠物。
看到墨鳞安睡的样子,云凪墨绿的眸子里闪过一丝温柔的笑意。她轻轻伸出手指,小心翼翼地碰了碰墨鳞冰凉的小鼻尖。小家伙在睡梦中无意识地蹭了蹭她的指尖,喉咙里的“咕噜”声更响了一些。
“小家伙也累坏了。”云凪的声音轻柔,带着一丝怜爱。
就在这时,一阵奇异的、混合着清新草木和淡淡甜香的温热气息,如同春风般在舱内弥漫开来。
众人下意识地循着香气望去。
只见在舱室一角,周幻时(流沙)不知何时支起了一个小小的、便携式的能量炉。炉子上放着一个古朴的陶罐。他琥珀色的瞳孔里流淌的金沙长河微微加速,指尖萦绕着温润的时光之力,如同最精密的温度控制器,精准地调控着炉火的温度。陶罐里,翠绿色的液体正在微微翻滚,散发出令人心旷神怡的草木清香和一丝淡淡的、如同野蜂蜜般的甘甜气息。
“流沙……你在煮什么?”炎戈抽了抽鼻子,金褐色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肚子不争气地“咕噜”叫了一声。刚才在烤肉店还没来得及吃就被打断,又经历了一场生死大战,他早就饿得前胸贴后背了。
周幻时抬起头,琥珀色的瞳孔里带着悲悯疏离的浅笑,声音温和如同清泉:“‘时之露’,用时光之力加速萃取的安神草和凝神花露,加了点蜜晶。”他拿起一个小木勺,轻轻搅动着陶罐里翠绿的液体,“能舒缓精神,补充体力。”
他盛出几碗散发着温润气息的翠绿液体,用时光之力将其温度维持在刚刚好的温热状态,分发给众人。
炎戈迫不及待地接过一碗,也顾不上烫,吹了两口就“咕咚咕咚”灌了下去!一股温润的、带着草木清香的暖流瞬间从喉咙滑入胃里,随即扩散到西肢百骸!如同干涸的土地迎来了甘霖!长途奔袭和战斗带来的疲惫感如同潮水般退去!精神也为之一振!“爽!”他发出一声满足的叹息,金褐色的眼睛亮晶晶的,“比老张的辣椒酱还带劲!”
昼也接过一碗,小心翼翼地喝了一口,深紫色的瞳孔里瞬间亮起惊喜的光芒:“哇!好喝!甜甜的!”他小口小口地喝着,脸上露出了久违的、属于少年的纯粹笑容。
玫瑰接过碗,金红的眼眸扫了一眼翠绿的液体,优雅地小啜了一口,紧抿的嘴角微微上扬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弧度。
刃心默默接过,战术目镜后的眼神依旧冷静,但紧绷的肩颈线条明显放松了一些。
天方闲(方寸)推了推眼镜,接过碗,银灰色的瞳孔里破碎的万花筒图案微微闪烁,似乎在分析着液体的成分,但最终还是端起碗,安静地喝了起来。
天方策(时痕)也接过一碗,银灰色的瞳孔里闪过一丝讶异。温热的液体入喉,一股奇异的、仿佛能抚平时间褶皱的温和力量缓缓流淌,让他体表隐隐作痛的空间伤痕都似乎舒缓了一丝。他沉默地喝着,冰冷的脸上线条柔和了些许。
锁元吉(规序)纯净的银灰色瞳孔里没有任何波澜,但接过碗的动作依旧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接受?他安静地喝着,如同在进行某种严谨的仪式。
云凪将一碗“时之露”递给默绝凡。默绝凡灰色的眼眸微微闪动,覆盖凋零骨爪的左手接过温热的陶碗。他没有立刻喝,而是低头看了看怀里熟睡的墨鳞。小家伙似乎也被香气吸引,小鼻子在睡梦中微微翕动,小嘴巴无意识地吧唧了一下。
默绝凡灰色的嘴角极其细微地向上牵动了一下,一个几乎无法察觉的弧度。他端起碗,凑到唇边,小口地喝了起来。温润清甜的液体滑入喉咙,带来一股暖意,驱散了体内深沉的寒意和疲惫。他灰色的眼眸深处,那点幽蓝的光芒如同被温水浸润,柔和而沉静。
舱内弥漫着“时之露”的清香和一种劫后余生的、难得的宁静氛围。舷窗外,巨大的星舰在深邃的夜空中平稳航行,拖曳出长长的幽蓝色离子尾焰,如同划过夜空的流星。下方的大地飞速后退,山川河流在星光下勾勒出模糊的轮廓。远离了战火和腐苔的威胁,这片宁静的星空,此刻显得如此珍贵。
炎戈满足地打了个饱嗝,瘫在椅子上,金褐色的眼睛望着舱顶柔和的光线,懒洋洋地说道:“喂,冰块脸,你那‘时之露’还有没有?再来一碗呗?刚才打架消耗太大了!”
周幻时琥珀色的瞳孔里带着温和的笑意,又给他盛了一碗。
昼凑到玫瑰身边,好奇地看着她手里的金属骰子:“玫瑰姐,你这骰子……能变出吃的吗?”
玫瑰金红的眼眸慵懒地扫了他一眼,指尖的骰子无声旋转了一下,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的弧度:“想得美。不过……下次任务奖金,可以考虑请你吃顿好的。”
“真的?!”昼深紫色的瞳孔瞬间亮起,“我要吃‘雷暴峰’的闪电烤全羊!听说那里的羊都是被雷劈大的!肉质绝对劲道!”
“切!电耗子就知道吃带电的!”炎戈在旁边嗤笑一声,“要我说,还是‘熔火之心’的岩浆涮肉够劲!那辣度!那肉质!嘶——想想就流口水!”
“红毛刺猬!你懂什么!闪电烤羊才是男人的浪漫!”昼不服气地反驳。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地斗起嘴来,声音在安静的舱内显得有些突兀,却充满了少年人特有的活力和……一丝久违的轻松。
刃心推了推战术目镜,镜片上幽蓝的数据流无声流淌,似乎在计算着抵达“磐石要塞”的剩余时间和最佳休整方案。
天方闲(方寸)推了推眼镜,银灰色的瞳孔里破碎的万花筒图案缓缓旋转,似乎在思考着空间折叠能否用来加热食物(一个毫无意义的课题)。
天方策(时痕)靠在角落,银灰色的瞳孔望着斗嘴的炎戈和昼,冰冷的嘴角几不可查地向上弯了一下,随即又恢复了平静。
锁元吉(规序)纯净的银灰色瞳孔平静无波,仿佛眼前的一切喧嚣不过是无序的尘埃。
默绝凡抱着熟睡的墨鳞,靠坐在舷窗边的金属长椅上。灰色的眼眸平静地看着眼前这一幕。炎戈和昼的斗嘴,玫瑰慵懒的回应,刃心无声的计算,天方闲的“研究”,天方策那转瞬即逝的笑意……这一切,都与他记忆中冰冷、残酷的葬魂渊和断峡城的炼狱景象截然不同。
他灰色的眼眸深处,那点幽蓝的光芒如同沉入深海的星辰,平静而深邃。怀里的墨鳞在睡梦中翻了个身,小爪子无意识地抓住了他胸口的衣襟,喉咙里的“咕噜”声更加安稳。
云凪坐在他旁边,墨绿的瞳孔温柔地看着斗嘴的炎戈和昼,又看看靠在一起低声交谈的玫瑰和刃心,最后目光落在默绝凡和他怀里安睡的墨鳞身上。她嘴角噙着一抹恬静的微笑,指尖萦绕着极其微弱的翠绿光晕,如同最温柔的守护。
这一刻,没有湮灭级的威胁,没有深渊的呼唤,没有骨铃的悲鸣。只有一群劫后余生的少年,在冰冷的星舰舱内,分享着一碗温热的“时之露”,斗着嘴,做着不切实际的关于美食的梦,享受着这短暂而珍贵的宁静时光。
舷窗外,星辰流转,星舰无声地划过深邃的夜空,朝着东方那片名为“磐石”的内陆要塞,平稳驶去。前路依旧未知,但至少此刻,他们可以暂时放下肩头的重担,做回一群……疲惫却活着的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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