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薄雾尚未散尽,露珠在草叶尖上滚动。小小的村落如往常般在炊烟与溪水声中苏醒,但默绝凡和云凪的小院里,气氛却有些不同。
刘婶子把一小包烤得焦香的干饼、一小袋晒干的野菊(说是安神)和两身看起来干净些的粗布旧衣塞进云凪怀里。老人家布满沟壑的手用力拍了拍云凪的手背,眼神里是浓浓的担忧和一丝了然的惋惜:“丫头啊,走远些……走远些好啊。”
那晚灶火前的“太招眼”之语,并非无的放矢。几天里云凪那种近乎本能的生命亲和力,在村民眼中是福气,但在有心人眼里,恐怕就是另类的“刺眼”。默绝凡的沉默与偶尔流露的锐利,也绝非普通落难少年该有。这方小小的宁静池塘,终究容不下可能引来风浪的“锦鲤”。
云凪抱着刘婶子的赠物,咬住了下唇。墨绿的眸子里没有了平日的嬉闹,浮起一层不舍的水光。她重重地点了点头:“刘婶放心!我们记着路,以后……还回来喝您熬的鱼汤!”
默绝凡则默默地将刘婶子另外塞给他的一小卷破旧、边缘磨损厉害的区域地图收入怀中最深处。他对着刘婶子深深看了一眼,没有言语,只是微微颔首,然后转身,大步走向溪边那条通往外界的、被露水打湿的泥泞小路。
云凪最后看了一眼阳光下的小院、波光粼粼的小溪和站在院门口遥遥望着他们的佝偻身影,深吸一口气,抱着包袱,小跑着追上了那道沉默的背影。
沿着蜿蜒的土路离开溪畔村,地势渐渐开阔。绿意被连绵起伏的黄色土坡替代,枯草在干热的风里摇曳。阳光越来越毒辣,晒得的皮肤发烫。云凪初时还蹦蹦跳跳地试图追赶偶尔掠过的沙地蜥蜴,但很快就被沉重的行囊(主要是干饼和水)和烈阳熬成了蔫茄子。她的脚踝伤处虽己结痂,长途跋涉依旧吃力。
默绝凡走得沉默而稳定,像一头不知疲倦的荒原孤狼。他默默接过云凪怀里快要散开的包袱,连同刘婶给的旧衣一起背在自己身上。云凪看着身前那陡然宽阔了些的背影,动了动嘴唇,最终只是默默跟紧了脚步,墨绿的眸子在他沾满尘土的背影和他手中那份简陋地图间来回扫视。
干热的风卷着沙粒吹过脸颊,远方单调的土黄色地平线仿佛永无尽头。几日的安宁如同水中的倒影,被这残酷荒原的风轻轻一吹,便破碎得只剩下跋涉的艰辛。
走了整整一天,途中只在几块巨石的狭窄阴影下短暂休憩了一次。夕阳将天空染成一片凄艳的橙红时,前方干涸河道尽头的巨大轮廓,终于显露出峥嵘。
那是一座依着巨大断裂峡谷而建的城池。城墙高耸,由巨大的、带着岁月侵蚀痕迹的青黑色岩石垒砌而成,如同洪荒巨兽匍匐在苍茫大地上。巨大的峡谷裂口如同被天神巨斧劈开,深邃漆黑,望之令人心悸。城墙上方可见几座石堡和飘扬的旌旗,一条宽阔的官道如同土黄色的带子,从荒原深处延伸而来,汇入那巨大峡谷旁一处灯火密集的区域。
地图上歪歪扭扭的字迹指向这里——“断峡城”。
默绝凡握紧了拳头。城市意味着更复杂的环境,更多的眼睛,以及……他怀中那卷地图边缘模糊标注的关于“西行通道”的传说可能之地。这是必经之路。
靠近那灯火区,喧嚣声浪便扑面而来。这里并非主城,更像是依附巨城的庞大市集与平民居住区。土黄色的简陋房屋杂乱拥挤,狭窄的街道尘土飞扬,弥漫着汗臭、牲口味、香料和食物混杂的刺鼻气息。挑夫扛着巨大的货包喊着号子穿行,衣衫褴褛的乞丐蜷缩在角落,兜售劣质皮具的小贩声嘶力竭,牛车、驮兽堵在路上,各种方言俚语交织成一片嗡嗡的嘈杂。
从未经历过人潮如沸场面的云凪瞬间被这场面惊呆了。她下意识地往默绝凡身边靠了靠,墨绿色的眼瞳瞪得溜圆,带着无法掩饰的紧张和新奇,像一头误入猎场的林中小鹿。眼前的喧嚣、混乱、气味和色彩,猛烈冲击着她的感官。
“跟着我。”默绝凡低沉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带着一种不易察觉的安抚。他伸出手,不是握住她,而是虚虚抓住了她背后的衣服下摆,像引着一只随时可能受惊飞走的雏鸟。他的身体绷得很紧,眼神锐利地扫视着周围的人群,灰色瞳仁深处只有警惕。城市对他而言,不过是放大了无数倍的囚渊镇。
就在他们随着人流,试图往这片巨大市集区深处走,寻找可以歇脚或打探消息的客栈角落时——
一道带着浓重本地口音、极其不耐烦的喝骂声炸响在他们前方:“滚开滚开!没长眼睛吗?挡着大爷的路了!”
一个穿着油腻皮围裙的屠夫,肩扛半扇血淋淋的猪肉,粗鲁地拨开挡路的人群。他身后跟着两个流里流气、敞着怀露出刺青的帮闲。
云凪躲闪不及,被那油腻腻的半扇猪肉擦过肩头!本就陈旧的衣服上瞬间蹭上一大块暗红的油污血迹!
“呀!”她惊呼一声,被撞得一个趔趄向后倒去!
默绝凡一首抓着她背后衣服的手瞬间发力,稳住了她的身体。但他冰冷的眼神,如同实质的刀刃,猛地刺向那个屠夫。
屠夫被他这眼神盯得心头一寒,随即又被自己的心虚点燃了怒火:“看什么看!小叫花子找死是吧?!”他骂骂咧咧地抬手就要推搡默绝凡。
就在这混乱的一瞬——
“呼啦!”
一阵整齐而沉重的脚步声从侧面一个巷口猛然踏出!如同钢铁洪流碾过喧嚣!
三名身穿统一制式、泛着冰冷金属光泽的灰黑色全身铠甲、头戴覆面盔的士兵突然出现!他们周身散发着铁血与森然的纪律气息,与周围混乱的市井格格不入!
为首的士兵目光如鹰隼,无视了那吵闹的屠夫,瞬间锁定在正被屠夫推向前的默绝凡和他身边刚站稳、衣服沾染血污、正因撞击而微微蹙眉、下意识调动体内稀薄生命之力抚慰肩头疼痛的云凪身上!
尤其是云凪!在她蹙眉调动那细微生命之力的瞬间,那士兵覆面盔下仅露的眼睛里闪过一丝微弱但极其精准的、只有特殊装备才能侦测到的能量波动蓝光!
“目标锁定!” 冰冷无情的电子合成音突然从为首士兵的头盔内部传出!声音不大,却像一道寒冰令箭穿透了街头的嘈杂!
士兵手臂上的臂甲瞬间亮起复杂而冰冷的符文!一道碗口粗、散发着强大束缚力场的淡蓝色能量光束如同灵蛇般射出,快如闪电!目标——云凪!
“小心!”默绝凡瞳孔骤缩!几乎凭借本能反应,他猛地将云凪狠狠推向旁边一个卖草药的摊子!自己则完全暴露在那能量光束之下!
“嗡——啪!”
淡蓝色光束精准地命中了默绝凡的后背!如同有形的枷锁瞬间缠绕全身!一股难以抗拒的强大禁锢力量将他死死锁在原地!动作瞬间僵硬!
几乎是同一时刻!
“嗡!啪!”
另一道淡蓝光束从第二名士兵的臂甲射出,准确地命中了刚刚从草药摊子上滚落、惊魂未定的云凪!同样的强大束缚力场将其瞬间禁锢!
“你们干什么?!”云凪又惊又怒地挣扎,墨绿的眸子充满了难以置信!
周围的喧嚣如同被按了暂停键,人群惊愕地看着这突如其来的一幕。屠夫和他那两个帮闲早己吓得缩进墙角。
为首的士兵根本不予解释。他手臂一挥,冷硬的指令发出:“带‘原石’回学院!检测级别——强制性入籍!”
另外两名士兵如狼似虎地扑上来,冰冷坚硬的金属手甲毫不留情地抓住默绝凡和云凪被束缚得无法动弹的胳膊,如同拖拽两件货物,粗暴地拖离人群,朝着远离市集、通往那座宏伟青黑巨城旁边的、峡谷深处的一处庞大而戒备森严的军事化管理区域走去!
人群哗然,议论纷纷。
“天式学院的‘拾荒队’!”
“啧……又抓到两个没登记的‘野苗子’……”
“不知道是福是祸啊……进了那‘铁笼子’……”
“铁笼子?”一个挑夫小声嘀咕,“那里头可是教人变强成神仙老爷的地方!”
嘈杂的声音被迅速抛在身后。默绝凡身体冰冷僵硬,唯有那双灰色眼瞳深处,翻腾着被强行压制的怒火和冰冷的算计。天式学院?强制性入籍?原石?
云凪被拖拽着,努力回头看向默绝凡,眼神里有惊惧、愤怒,还有一丝极力掩饰的、对未知命运的茫然。
断峡城的巨大阴影笼罩下来,峡谷深邃,如同巨兽的咽喉。城门外那简陋的临时登记点旁,贴着一张崭新的、盖着断峡城官印和天式学院徽记的布告,上面冰冷的字句清晰可见:
【强制征集令】
为帝国荣耀与天式传承延续,断峡城治下所有年满十二岁、未经官方天式觉醒及注册之青少年,无论其出身籍贯,即日起皆须接受天式学院统一筛查与甄别。一经检测到原石潜质,强制征召入学,不得违抗!学院将提供食宿与引导……
冰冷的大字如铁板般砸在两人被拖拽前行的路上。默绝凡看着那些字,再看看身旁同样被冰冷锁链困住的少女,那刚刚在溪畔升起的一点点人间暖意,瞬间被这现实冰冷的巨爪撕得粉碎。
青黑色的巨大城墙投下深沉的影子,前方学院金属铸造的大门在峡谷森然的阴影中缓缓开启,散发出如同巨兽喘息般的沉重嗡鸣,吞噬了所有微弱的抗拒与尚未萌芽的希望。两人如同两块未经打磨、被突然发现的矿石,就这样被粗暴地投入了名为“天式学院”的庞大熔炉。
(http://www.shuxiangmendi.net/book/cic00h-17.html)
章节错误,点此举报(免注册)我们会尽快处理.举报后请耐心等待,并刷新页面。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http://www.shuxiangmendi.ne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