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
粘稠、沉重、仿佛拥有实质的黑暗,瞬间吞噬了冲入青铜巨门的所有人。
这不是寻常的黑暗,它隔绝了光,更隔绝了声音、方向,甚至……时间感。九爷感觉自己像是坠入了无底的墨海,身体被冰冷的、带着微弱流动感的“黑暗”包裹着,不断下沉。只有胸前魂灯熄灭后残留的一丝微弱暖意,证明着自己还活着。
混乱的低语、扭曲的嘶吼、以及那深渊之瞳冰冷的注视感,如同跗骨之蛆,并未因进入门内而消失,反而变得更加清晰、更加贴近,仿佛无数冰冷的触手在皮肤上滑动,试图钻入毛孔,侵蚀灵魂。
“胖子!苏姑娘!张玄!陈魁!”九爷用尽力气嘶喊,声音却如同石沉大海,连一丝涟漪都未在这粘稠的黑暗中激起。绝对的死寂,只有脑海中那些疯狂的呓语在喧嚣。
他试图催动魂灯,但识海如同被撕裂的破布,剧痛无比,魂灯的核心火种黯淡沉寂,毫无反应。西派秘术在这诡异的黑暗中也失去了方向感,摸金的定穴罗盘在脑中疯狂旋转,发丘的破妄之眼被黑暗蒙蔽,搬山的灵觉被混乱低语干扰,卸岭的凶煞感应则被无处不在的恶意填满。
绝望,如同这黑暗本身,从西面八方挤压而来。不仅是因为失散和未知,更是因为王胖子!胖子在陈魁背上,毒素己经侵入心脉,在这隔绝一切的地方,如何寻找毒龙胆?一刻钟的时间,如同悬在头顶的达摩克利斯之剑!
就在九爷心神即将被黑暗和绝望彻底吞噬之时——
叮铃……叮铃铃……
一丝极其微弱、却异常清晰的铃音,穿透了粘稠的黑暗和混乱的低语,如同黑暗中唯一的光,骤然响起!
是张玄的镇魂铃!
铃声断断续续,带着明显的虚弱感,却顽强地指引着一个方向!
九爷精神猛地一振!他如同抓住了救命稻草,不顾识海的剧痛,强行凝聚起一丝精神,循着那微弱的铃声,奋力在粘稠的黑暗中“游”去!这黑暗似乎并非完全静止,而是带着某种极其缓慢的、粘滞的流向,逆流而行,阻力巨大。
不知“游”了多久,也许只是一瞬,也许漫长如一个世纪。就在九爷感觉体力即将耗尽时,前方的黑暗似乎……变淡了一丝?隐约有微弱的光线透入?
叮铃铃……
铃声近在咫尺!
九爷猛地向前一冲!
哗啦——
仿佛冲破了一层粘稠的水膜,身体骤然一轻!脚下传来坚实的触感,不再是虚无的下坠感。眼前的景象豁然开朗,却又诡异得令人窒息。
他脱离了那片绝对的黑暗,出现在一个……难以形容的空间。
这里的光线昏暗,并非来自光源,而像是空气中弥漫着一种极其微弱的、灰蒙蒙的冷光,勉强照亮周遭。他们身处一个巨大的、看不到边际的“洞穴”之中。但这“洞穴”的“墙壁”和“地面”,并非岩石或泥土,而是……一种暗红色的、微微蠕动着的、布满了粗大虬结“血管”和不断分泌粘稠液体的……活体组织?!
空气中弥漫着浓烈的铁锈味(血腥味)、腐烂的甜腻味和一种类似臭氧的刺鼻气息。脚下踩着的“地面”柔软、湿滑、富有弹性,仿佛踩在某种巨大生物的内脏壁上。头顶极高处,垂挂着无数类似巨大肉瘤或藤蔓般的结构,缓缓脉动着,散发出微弱的、不祥的红光。
“这是……什么地方?”饶是九爷见多识广,也被眼前这超越想象极限的景象惊得倒吸一口凉气。这绝不是人类认知中的任何地宫或遗迹,更像是……某种活体巨兽的腹腔?或是异星生物的巢穴?
“九爷!”一个清冷中带着虚弱的声音响起。
九爷循声望去,只见不远处,苏青鸾正搀扶着脸色苍白如纸的张玄。张玄右手紧握着依旧在发出微弱铃声的镇魂铃,左手捂着胸口,嘴角残留着血迹,显然刚才强行催动镇魂铃指引方向,付出了不小的代价。他脖子上的发丘印散发着温热的微光,似乎在对抗着空间里无处不在的侵蚀气息。
“张玄!苏姑娘!你们怎么样?”九爷快步上前。
“还……撑得住。”苏青鸾摇摇头,但她的气息也很紊乱,搬山符箓的光芒在她周身明灭不定,显然这里的诡异环境对秘术压制极大。“陈魁和胖子呢?”
九爷的心猛地一沉。“失散了!在那片黑暗里……”
就在这时,张玄的目光死死地盯着远处“肉壁”上一个相对平坦的区域,那里似乎刻着什么。他挣脱苏青鸾的搀扶,踉跄着向前走了几步,发丘印的光芒更亮了。
“那……那是什么?”张玄的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震惊。
九爷和苏青鸾顺着他的目光望去。只见那片暗红色的肉壁上,并非自然形成的褶皱,而是……被人用某种锋利的工具,深深地镌刻出了一幅图案!
那图案线条古朴、苍劲,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厚重感。主体是一座依山而建、结构极其复杂、层层叠叠的巨大楼阁。楼阁的飞檐斗拱、回廊结构,无不透露出一种古老而神秘的气息。在楼阁的深处,似乎还刻着一个模糊的、如同眼睛般的标记。
这图案的风格……九爷脑中西派秘术的知识瞬间翻涌!
“张家……古楼?!”九爷失声叫道。他曾在发丘一脉的残卷中见过类似的、关于张家核心圣地——古楼的模糊描述和符号!虽然细节不同,但那种独特的建筑风格和核心标记,绝不会错!
张玄的身体剧烈地颤抖起来,他看着那镌刻在诡异肉壁上的张家古楼图案,眼神中充满了极度的困惑、茫然,还有一种源自血脉深处的、剧烈的悸动!无数破碎的、完全无法连贯的画面在他脑海中疯狂闪现:巨大的青铜门、无尽的雪山、穿着古老服饰的人群跪拜、冰冷的石台、还有……一个模糊却威严的背影……
“呃啊!”张玄痛苦地抱住头,蹲了下去。镇魂铃的铃声变得紊乱。发丘印的光芒忽明忽暗。那镌刻的图案,像是一把钥匙,强行插入了他记忆的锁孔,却因为锁芯锈死而引发了剧烈的反噬。
“张玄!”苏青鸾连忙扶住他。
九爷则死死盯着那幅镌刻的张家古楼图,心中的震惊无以复加。张家古楼,那是发丘张家的核心秘密,传说中守护青铜门终极秘密的圣地!它的线索,怎么会出现在这诡异的、非人般的青铜门后世界?而且是以这种方式,镌刻在活体组织的墙壁上?
是谁刻下的?是曾经进入此地的张家先辈?还是……别的什么东西?
这个发现,非但没有带来希望,反而让九爷心中的疑惑和寒意更深了。青铜门、张家古楼、门后这诡异的世界……它们之间,到底存在着怎样惊天的联系?毒龙胆,又会在哪里?
“咳咳……九……九爷……”一个极其虚弱、断断续续的声音,从不远处一堆类似巨大内脏褶皱的阴影中传来。
是陈魁!
九爷和苏青鸾立刻冲过去。只见陈魁倚靠在一根粗大的、脉动着的“肉柱”旁,浑身沾满了粘稠的暗红色液体,脸色灰败,气息微弱。而王胖子,被他小心地平放在相对干净一点的“地面”上。
胖子的情况,让九爷的心瞬间沉到了谷底!
墨绿色的毒线己经完全覆盖了他的胸口,甚至向脖颈蔓延。皮肤下的冰晶凸起更加明显,如同无数细小的虫子在蠕动。他的脸色呈现出一种死寂的青灰色,嘴唇乌紫,呼吸微弱得几乎感觉不到,身体冰冷僵硬,如同刚从冰棺中捞出的尸体。生命之火,随时会熄灭!
“胖子……胖子他……”陈魁这个大块头,此刻声音哽咽,虎目含泪,“刚冲进来……那片黑水里……胖子……他动了一下……然后就……就彻底没声了……俺喊他……他也不应……”
九爷扑到王胖子身边,手指颤抖地搭在他的颈动脉上。脉搏……几乎没有了!只有一丝极其微弱、冰冷得不像活人的脉动,证明着他还有最后一口气吊着。
“毒……冰髓尸蛊……彻底爆发了……”苏青鸾的声音带着绝望的颤抖。没有魂灯压制,在这诡异的环境下,毒素侵蚀的速度快得超乎想象。一刻钟?现在看来,连半刻钟都没有了!
张玄挣扎着走过来,看着王胖子的状态,脸色更加难看。他蹲下身,发丘指再次点在胖子心口,但指尖的金光刚一接触那墨绿色的毒线,就被一股阴寒至极的力量猛地弹开!连张玄都被震得手指发麻。
“不行……毒己攻心……生机……断绝……”张玄的声音充满了无力感。
绝望,如同这空间中粘稠的空气,扼住了所有人的喉咙。千辛万苦冲进门内,面对的却是如此诡异绝境和兄弟生命的最后倒计时!
“毒龙胆……毒龙胆在哪里?!”陈魁嘶吼着,如同受伤的野兽,环顾着这令人作呕的、蠕动的血肉世界,巨大的开山凿狠狠砸在旁边的肉壁上,溅起一片粘稠的汁液。
九爷看着王胖子濒死的面容,看着这绝望的伙伴,看着肉壁上那诡异的张家古楼刻痕,一股前所未有的暴戾和不甘从心底炸开!他猛地抬头,眼中紫金光芒疯狂闪烁,不顾识海撕裂般的剧痛,强行沟通那沉寂的魂灯核心!
“给我……燃!”
一丝微弱的、仿佛随时会熄灭的紫金火星,在他眉心处顽强地亮起!
他要用这最后的力量,以魂灯为引,强行感应这空间中至阴至毒之物的所在!这是搏命!是赌上自己最后生机的孤注一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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