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打赌
田埂上投来麦芒一般的目光扎在背上。
王大婶那群人凑在一起嘀嘀咕咕，时不时朝这边指指点点。
林也荞不用想都知道，说的肯定不是什么好话。
“喂。”
裴弦野突然用胳膊肘碰了碰她：“被人当猴看，你不难受？”
“没关系，被看也不会掉块肉，不在我面前说我就当不知道。”
林也荞就这点好，想不通的事从来不去想，不说到面前的事她也只当不知道。
等事情到面前了，她再去想怎么办。
手腕一翻又割倒一片稻子：“他们看他们的，我干我的。”
她突然像是想到了什么，扬起了小脸顶着一双澄澈的眸子，一本正经道。
“对了，你要不要跟我打个赌？”
打赌？
裴弦野挑眉，唇角勾起了一抹饶有兴致的浅笑。
“赌什么？”
只听林也荞带着笑意的嗓音格外自信：“等今天收工，全村都知道我们落户的事儿之后……”
她故意顿了顿：“你信不信，明天他们对我们，跟对那些知青的态度绝对两样。”
“哦？”
裴弦野来了兴致，镰刀在掌心转了个圈：“怎么说？”
换做是林也荞自己，她肯定不会刨根问底，只会藏在心里晚上回去研究。
但她知道裴弦野不一样。
不搞清楚只怕是今晚都睡不着。
林也荞刻意卖着关子，慢条斯理的继续干活。
只有裴弦野抓心挠肝般的。
两分钟后。
“你告诉我呗。”
十分钟后。
“他们听到了啥？”
二十分钟后。
……
直到正午收工的铜锣响起，裴弦野也跟了林也荞一路。
从稻田到田埂，再到村口的老槐树下，他锲而不舍地念叨：“告诉我嘛～”
“就透露一点点～”
林也荞终于绷不住了，圆圆的脸上浮现一丝促狭的笑。
“你记不记得刚来那天，大队长为什么对知青点的人那么凶？”
裴弦野一愣，他不禁想起那天大队长吼知青的模样。
现在被林也荞突然提起，他这才发觉了点儿不对味。
那时候好像不像单纯管教，倒像是……有旧怨？
“三年前……”
林也荞的声音忽而压低了几分：“有一批知青偷了村里的粮种去黑市换钱。”
她左右环顾一下四周：“那年正好赶上旱灾，村里差点绝收。”
小路拐角处，几个孩子正在玩跳房子传来咯咯的笑声。
然而林也荞说的话却惹得气氛沉甸甸的。
“老支书带着人去知青点讨说法，结果打起来了。”
“有个知青抡起铁锹……”
她顿了顿，虽然没继续往下说，裴弦野也能猜到，估摸着后来的事情很严重。
“后来那批知青都被调走了，但村里人从此就把知青当贼防。”
听了林也荞的话之后，裴弦野恍然间终于明白为什么刚来时，那些村民看他们的眼神总带着审视与警惕。
也明白了林也荞为什么坚持要落户。
日头刚偏西，裴弦野的镰刀已经放倒了最后一片稻子。
他和林也荞现在也算是提前完成了一天的任务量。
他直起腰，抹了把汗湿的额头，正要弯腰再割一垄。
裴弦野想试一试能不能完成两个人的量，刚动作却被林也荞拽住了手腕。
“够了。”
她手指轻轻点了点他掌心磨红的地方：“别割了，带你去个地方。”
裴弦野眼睛一亮，镰刀往肩上一扛：“去哪？供销社？还是……”
林也荞拎着竹篮走在前面。
夕阳把她的影子拉得老长，裴弦野踩着影子玩，一不留神差点撞上突然停住的林也荞。
“到了？”
他环顾四周，这不就是他们家后墙吗？
林也荞却径直走过家门，往后山的小路拐去。
裴弦野一个箭步冲上去拽住她：“等等。”
他面色严肃的看了一眼天色：“天快黑了，晚上的山可不能随便上。”
林也荞却悄然一笑，拍了拍他的肩膀，一副小大人的模样：“安心跟我走就是。”
她到底是在这儿土生土长长大的，肯定是比裴弦野更熟悉这里。
裴弦野心里狐疑，却也没有拒绝她。
只不过捏着镰刀的手又紧了紧。
林也荞的布鞋踩过丛生的野草，发出细碎的沙沙声。
她拨开一丛半人高的蒿草，裴弦野顺着她的目光看去，这才发觉丛丛野草之后竟然还有一条蜿蜒的小路。
“跟紧。”
她头也不回地嘱咐，手指轻轻拂过路边一株开着白花的植物。
霎时，清苦的药香在空气中漫开。
裴弦野深一脚浅一脚地跟着，却越走越诧异。
他发现这条看似荒芜的小径竟暗藏玄机。
每隔几步就有几株很特别的植物。
什么七叶莲、驱蛇草，甚至还有几簇薄荷。
这些植物直接将小径护成一条非常安全的路。
“这些……”
他弯腰想摸一株紫色小花，被林也荞啪地拍开手。
“别乱碰，这个碰了手会麻三天。”
她拽着他绕过一丛荨麻，山路越来越陡，小径在暮色中如同一条蜿蜒的蛇，时隐时现。
裴弦野好几次差点跟丢，全凭林也荞发间晃动的红头绳辨认方向。
如果他没有林也荞带的话，根本不知道应该怎么在层层叠叠的野草丛里找到路。
拨开最后一丛野葡萄藤，月光透过枝叶倾泻而下。
裴弦野眯起眼，只见林也荞缓缓走过去，而那里却有一个微微隆起的小土包。
“哟。”
他抱着胳膊靠在旁边的山石上：“这是要杀人灭口？嫌我不能带你过好日子了？”
林也荞正仔细拔去坟包周围的杂草，慢吞吞的回眸瞪了他一眼。
“没正行。”
“再胡说八道，今晚你就睡这儿陪周大夫。”
周大夫？
裴弦野凑近才发现土包前立着块粗糙的木牌，上面用炭笔写着‘周大夫安眠处’。
字迹歪歪扭扭的，像是小孩子的手笔。
“这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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