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迎客栈稍作安顿，叶澜音便带着陈戮寻了家街边酒楼。"
"刚踏入店门，喧闹声便如潮水般涌来，跑堂伙计肩上搭着汗巾穿梭席间。"
"木筷磕在粗瓷碗沿的脆响、酒酣食客谈天说地的嗓音，混着酱肘子的油香、清蒸鱼的鲜气，裹着浓重的烟火气将两人团团围住。"
"“客官里边请！”伙计眼尖，隔着几张桌子就扬声招呼。"
"可待走近看清两人装束，尤其是陈戮身上那件虽己拭去血污、却仍沾着点点灰痕的衣裳，脸上的热络便淡了几分。"
"他干笑两声，还是引着他们往二楼临窗处走，“二位要点些啥？"
"咱们这儿的酱烧肘子炖得酥烂脱骨，清蒸鲈鱼鲜掉眉毛，自酿的米酒也醇厚得很！”
"叶澜音随意点了几样家常菜，待伙计退下，陈戮趴在雕花栏杆上，望着楼下人来人往。"
"穿粗布短打的孩童攥着几枚铜板，围着糖画摊子蹦跳叫嚷。"
"提篮的妇人鬓边斜插着朵刚摘的绒花，步履轻快地穿过人群，这光景，与暗墟西区那股子挥之不去的压抑截然不同。"
"让陈戮不由得轻叹：“东区看着倒像个正常地界，和西区……”
"话未说完，邻桌几个敞着衣襟的大汉的谈话声突然撞入耳膜：“你听说没？如意居昨夜被王家一把火烧成了焦土！”
“咋回事？那老板娘看着和气，难不成招惹了王家？”
“谁说不是呢！"
"听说就因为藏了王家要找的人！"
"好好一个客栈，说烧就烧，那老板娘也被拖走了，到现在还没个音讯，八成是……”
“嘘！小声点！王家背后有玄丹境老祖撑着，在暗墟横着走惯了，咱们哪敢议论？”
"陈戮猛地攥紧栏杆，指节因用力而泛白，背后琵琶的木柄硌得手心生疼，连呼吸都滞了半拍。"
"叶澜音握着茶盏的手指骤然收紧，青瓷杯沿在掌心掐出浅浅的红痕，茶水晃出杯沿溅在青衫上。"
"她却浑然未觉，张嫂待他们何等亲厚，临行前还塞给他们一包温热的干粮，如今竟因他们这两个萍水相逢的过客，遭此无妄之灾！"
“王家……”叶澜音咬着牙，每个字都像从齿缝里挤出来的，指尖深深掐进掌心。"
"渗出血珠也浑然不觉，“好一个王家，抓不到我们，便拿无辜之人撒气吗！”
"陈戮转身时，眼底己翻涌着骇人的戾气，和平日里那个略带青涩的少年判若两人，声音冷得像淬了冰：
“澜音姐，他们敢动张嫂，哪里是猜我们藏在东区？"
"分明是想把我们逼回西区去，到了他们的地盘，咱们便只能任人拿捏了！”
“先别冲动。”
"叶澜音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喉间的怒意，可微微颤抖的指尖还是泄露了情绪。"
“先弄清消息真假，若真是王家所为，这笔账迟早要算。”
"这时伙计端着菜盘上来，添茶时嘴碎地搭话：“二位也听说如意居的事了？"
"这东区都传疯了！"
"王家放出话，谁能供出那对男女的下落，赏魂晶百两；要是敢窝藏，就跟如意居一个下场，烧得连灰都不剩！”
"确认消息的瞬间，陈戮只觉一股血气首冲头顶，腰间匕首的鞘身烫得惊人。"
"他猛地站起，身下木椅“哐当”一声翻倒在地，周遭的喧闹骤然静了半拍，食客们纷纷投来惊诧的目光。"
"叶澜音一把按住他的手腕，力道沉得不容挣脱，附在他耳边低喝：
“冷静！"
"这楼里满是百姓，一旦动手，遭殃的是谁？”
"陈戮胸口剧烈起伏，目光扫过楼下熙攘的人群，攥得死紧的拳头才缓缓松开。"
"指缝间渗出的血珠滴落在青石板上，洇出小小的红痕。"
"他何尝不明白，此刻冲动只会让更多人像张嫂一样受难，可那焚心蚀骨的怒火，却像野草般疯长，怎么也压不住。"
"叶澜音勉强稳住神色，冲伙计挤出个僵硬的笑：“劳烦添壶酒。”待伙计走远，她指尖轻叩桌面。"
"眼神重新聚起锐利的锋芒：“王家敢这么做，就是算准了我们会急，会不顾一切冲回西区救张嫂，这恰恰中了他们的圈套。"
"西区本就是他们的地盘，眼线遍布，咱们只要踏进去，第一时间就会被盯上。"
"反观东区，他们的势力还没渗透到这里，从刚才那波人就能看出，在这儿不过是些零散爪牙罢了。"
"若是东区也有他们的根基，此刻咱们怕是早被围堵了。”
"她话锋一转，指尖在桌面上轻轻一点，语气愈发笃定：
“张嫂是他们引我们回西区的饵，只要我们还在东区一日，这饵就还有用，他们暂时便不会动她性命。”
“可张嫂她……”陈戮喉间发紧，声音沙哑得像被砂纸磨过。"
“先想法子探听张嫂的下落，再寻机会救人。”
"叶澜音的目光扫过楼下攒动的人头，似在盘算着什么，“王家在东区的人手未必干净，总会露出破绽。"
“还有你刚才……”她瞥向陈戮，目光里掺着几分无奈，又带着点不易察觉的软意。"
“小屁孩，我知道你急。"
"张嫂的事换了谁都忍不下这口气，但越是这时候，越得冷静。”
"陈戮垂眸盯着桌上几乎未动的酒菜，沉默了半晌，突然抓起酒壶猛灌了一大口。"
"辛辣的米酒呛得他剧烈咳嗽，眼角呛出的水汽却恰好掩住了眼底的红，他哑声说：
“澜音姐，我记住了。"
"但王家这笔账，咱们非算不可。”
"窗外的暮色越来越浓，酒楼檐下的灯笼次第亮起，昏黄的光晕映着两人眼底跳动的怒火，与楼下那片祥和的烟火气格格不入。"
"暗墟的夜，己因这腔压抑的怒火，悄然酝酿着一场更凶的风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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