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总那句“你怎么看”像一把无形的刀，悬在陆林北的脖颈上。
他的回答滴水不漏，既肯定了柳然的价值，又用“家人”这个词巧妙地将夏灵划出了竞争圈。
林总听完，没说好，也没说不好。
他只是重新闭上眼，靠回椅背，仿佛刚才那场致命的问答从未发生。
车里的死寂比之前更压抑。陆林北感觉自己的后背己经湿了，不是因为热，是纯粹的紧张。
他猜不透。
林总究竟是满意他的回答，还是觉得他太过油滑？
这种未知，是最大的折磨。
从温泉酒店回来后的几个星期，陆林北刻意疏远了柳然。他不再主动汇报工作，公事公办，界限分明。柳然似乎也默许了这种距离，除了工作，再无交集。
卸下了那份沉重的博弈感，陆林北的日子前所未有的轻松。
他把更多的时间，给了夏灵。
夏灵的陪伴像一杯温水，没有柳然那烈酒般的刺激，却能让他彻底放松。他们一起看电影，一起在深夜的街头吃路边摊，一起像所有普通情侣一样，享受着简单又纯粹的甜蜜。
陆林北几乎要沉溺其中。
他甚至开始觉得，这或许就是他想要的，是他己经做出的选择。
周五，深夜，窗外暴雨倾盆，雷声轰鸣。
陆林北的公寓里，暖黄色的灯光隔绝了窗外的狂风骤雨。他跟夏灵依偎在沙发上，一部温情的文艺片正放到高潮。
突然，一阵刺耳的手机铃声划破了室内的静谧。
陆林北拿起手机，屏幕上跳动的两个字让他心头一紧——柳然。
他的第一反应是挂断。
都这么晚了，又是这种天气，她打电话来能有什么好事？
夏灵却按住了他的手，她的眼神很平静，甚至带着一丝洞悉。
“接吧。”夏灵轻声说，“别让她觉得，我们怕了她。”
陆林北看着夏灵，她的小脸上没有了平日的天真，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不属于她这个年纪的冷静。他迟疑片刻，终究还是划开了接听键，顺手按了免提。
电话那头传来的，不是柳然平日里清冷干练的声音。
而是一种被极力压抑的、带着哭腔的、断断续续的喘息。
背景音里，是哗啦啦的巨大水声和呼啸的风声，还有一种细碎的、咯咯作响的声音，像是牙齿在不受控制地打颤。
“小北……”
柳然的声音充满了前所未有的恐慌和无助，像是溺水者抓向最后一根稻草。
“小北……救我……”
陆林北的心脏猛地一缩！
“我在盘山路上……车子……抛锚了……”她的声音断断续续，被恐惧撕扯得不成形状，“雨太大了……前面……好像塌方了……我……我好害怕……”
盘山路！
陆林北脑子里“嗡”地一声。那条路他知道，是通往邻市的一条废弃老路，路况极差，弯道又多又急，一到雨天就事故频发，本地人根本不会走！
她这么晚，去那里干什么？
“你别怕！我马上过去！”陆林北几乎是吼出来的，他想也没想，抓起沙发上的外套就要往外冲，“把你的定位发给我！现在！”
一只手死死拉住了他的胳膊。
是夏灵。
她的秀眉紧蹙，脸上写满了不赞同：“雨这么大，你现在过去太危险了！你疯了吗？”
她顿了顿，声音压得更低，一字一句都敲在陆林北的神经上：“而且……你怎么知道，这不是她故意演给你看的苦肉计？”
这句话像一盆冰水，兜头浇下。
是啊，苦肉计。
以柳然的心机，她完全做得出来。
可是……
电话那头，柳然的哭声和牙齿打颤的声音还在继续，那种发自肺腑的恐惧，根本不像演的。
“就算是苦肉计，我也得去！”陆林北甩开夏灵的手，眼睛里是前所未有的焦灼与坚定，“万一……万一她真的出事了呢？我不能眼睁睁看着！”
他不能赌。
也赌不起。
“陆林北！”夏灵在他身后喊，声音里带着一丝受伤和难以置信。
但他己经听不到了。
他冲进电梯，冲出单元门，一头扎进了那片吞噬一切的狂风暴雨之中。
雨点疯了一样砸在车窗上，发出噼里啪啦的巨响。雨刮器开到了最大档，却依然刮不净眼前模糊的视野。
陆林北的车在漆黑的盘山路上疯狂疾驰。
轮胎卷起巨大的水花，有好几次，车身都因为路面湿滑而出现了危险的侧滑，但他只是死死攥着方向盘，把油门踩得更深。
手机上的定位光点，在地图上一闪一闪，像柳然此刻微弱的生命信号。
他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她不能出事。绝对不能。
不知过了多久，或许是一个世纪那么漫长，他终于在前方一个拐角处，看到了两束微弱的车灯。
他猛地踩下刹车，车子发出一声刺耳的尖啸，堪堪停在泥泞的路边。
他找到了。
柳然那辆红色的玛莎拉蒂，一半车轮己经陷进了路边的泥潭里，车身倾斜，随时可能滑下旁边的山坡。车灯在瓢泼大雨中，像两颗昏黄的、即将熄灭的眼泪。
陆林北推开车门，狂风夹杂着暴雨瞬间灌了进来。
他顶着风雨，深一脚浅一脚地冲向那辆岌岌可危的跑车。
他拉开车门。
蜷缩在驾驶座上的柳然，缓缓抬起了头。
她穿着一件单薄的真丝连衣裙，浑身湿透，昂贵的布料狼狈地贴在身上，勾勒出惊心动魄的曲线。乌黑的长发凌乱地粘在苍白的脸上，水珠顺着她的下颌不断滴落。
她的身体因为寒冷和恐惧，正不受控制地瑟瑟发抖。
车里还散发着一股淡淡的茉莉花香，那是她车里常用的香薰味道。这丝平日里的优雅，此刻与车外暴雨的狂野、与她本人的狼狈，形成了无比讽刺的对比。
在看到陆林北的瞬间，柳然那双一首强撑着没有焦距的眼睛，终于重新汇聚了光。
她积压的所有恐惧、委屈和无助，在这一刻彻底爆发。
她像个迷路许久、终于找到依靠的孩子，猛地扑进了陆林北的怀里，双手死死地攥住他的衣服，放声大哭。
“我以为……我以为你不会来了……”
她的声音嘶哑，带着劫后余生的颤抖。
“我好怕……我真的好怕……”
冰冷的、湿透的真丝连衣裙，紧紧贴在了陆林北温热的胸膛上。
那种极致的冰凉，混杂着她身体无法抑制的颤抖，还有她身上独特的、夹杂着雨水气息的茉莉花香，像一道电流，瞬间击中了陆林北的每一根神经。
他所有的理智，所有的算计，所有的权衡，在这一刻，被这个柔软、冰冷、脆弱的拥抱，撞得粉碎。
他下意识地收紧手臂，将她冰冷的身躯更紧地揉进自己怀里，用自己的体温，去温暖她那几乎要被恐惧冻僵的身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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