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临安的路上，窗外的景物飞速倒退，像是被扯碎的旧画。
陆林北靠着椅背，开着车，那场荒诞的闹剧却不断在脑中回放。
他并不愤怒，只是觉得厌烦。
一种从骨子里透出来的、对这种人情世故的极度厌烦。
方敏那张写满优越感的脸，亲戚们那副势利算计的嘴脸，像一张密不透风的网，让他感到窒息。
他忽然想起了夏灵。
想起她那双总是清澈见底的眼睛，想起她说话时首接坦率的语气。
喜欢就是喜欢，想试试就大大方方提出来，不拐弯抹角，不附加任何条件。
简单，纯粹。
他又想起了柳然。
那个成熟、妩媚，却总是在不经意间让他感到沉重和愧疚的女人。她的好，像一张温柔的罗网，包裹着他，却也束缚着他。每一次和她在一起，他都觉得自己像个欠了巨额债务的罪人，喘不过气。
猜谜，他厌倦了。
愧疚，他也背负得太久了。
那一刻，陆林北前所未有地清晰起来。他知道自己想要什么了。
他想要一段能让他感到轻松、自在，可以卸下所有防备的关系。
回到临安的出租屋，己是华灯初上。
陆林北没有急着联系任何人，他冲了个澡，把自己扔在床上，放空大脑。他需要时间，让心底那些翻涌的思绪彻底沉淀下来。
第二天，G7项目办公室。
陆林北推门而入，一眼就看到了那个熟悉的身影。
夏灵正坐在自己的工位上，微垂着头，认真翻阅着一份技术文件。清晨的阳光透过百叶窗的缝隙，化作一道道光束，温柔地洒落在她身上，为她的发梢和侧脸镀上了一层柔和的金色光晕。
她仿佛感觉到了什么，抬起头，视线与他的在空中交汇。
看清是他，夏灵的眼睛亮了一下，随即，一个干净明亮的笑容在她唇边绽放。
她没有起身，没有多余的言语，只是像往常一样，冲他轻轻点了点头，然后便收回目光，继续专注地投入到工作中。
没有一句“你回来啦？”。
没有一句“相亲怎么样？”。
更没有一丝一毫的试探和追问。
她的平静，她的耐心，就像一阵温柔的风，吹散了陆林北心中最后一丝烦躁。
这份恰到好处的距离感，这份无言的体贴，是最高级的尊重。
陆林北的心，在那一刻，彻底安稳下来。
他忽然觉得，自己之前那些摇摆和犹豫，是多么可笑。
一整天，陆林北都有些心不在焉。
他的目光总是不自觉地飘向夏灵的方向。
看她用笔杆轻轻敲着下巴，眉头微蹙思考问题的样子；看她和邻座的周甜甜凑在一起，压低声音说笑时，嘴角弯起的可爱弧度；看她接电话时，瞬间切换到专业模式，条理清晰地安排工作的干练模样。
柳然的影子，还是会时不时地跳出来。
带着那份成熟的魅力，带着那些纠缠不清的过往，像一团浓雾，试图再次将他笼罩。
但现在，夏灵的存在，就像一束温暖而坚定的光。
光一照进来，雾就散了。
他知道，不能再拖下去了。
这种懦弱的拉扯，对夏灵不公平，对柳然，同样是一种伤害。
必须做出选择。
临近下班，办公室里的人陆续开始收拾东西。
陆林北站起身，一步一步，走到夏灵的工位旁。
他看着她正在关闭电脑屏幕的侧脸，低声开口：“夏灵，下班后有空吗？我们在江边走走。”
夏灵的动作顿了一下。
她转过头，那双清澈的眼眸里闪过一丝清晰的讶异，但很快就化为平静。她注视着陆林北的眼睛，几秒后，轻轻点了点头。
“好。”
夜幕降临，江边的风带着初秋的凉意，吹拂在脸上，很舒服。
两人并肩走在灯火璀璨的江堤上，谁也没有说话。远处是城市繁华的灯火，耳边是江水拍打堤岸的哗哗声，还有风吹过树梢的沙沙声。
沉默在两人之间蔓延，却不尴尬。
陆林北几次张了张嘴，那些在心里演练了无数遍的话，到了嘴边，却又被他咽了回去。
他偷偷看了一眼身旁的夏灵。
晚风吹起她柔顺的长发，几缕发丝拂过她白皙的脸颊。她只是安静地看着江面，美好的侧脸在路灯的映照下，显得格外柔和。
他心中的决心，在这一刻，变得无比坚定。
陆林北猛地停下脚步。
夏灵察觉到，也跟着停了下来，疑惑地回望着他。
“夏灵。”
他郑重地叫出她的名字，声音不大，却异常清晰。
“嗯？”夏灵看着他，眼神里带着一丝询问。
陆林北凝视着她那双清澈见底的眼睛，所有的纷乱，所有的犹豫，在这一刻都烟消云散。
他一字一句，用一种从未有过的认真语气，清晰地说道：
“关于你之前说的那个‘试用期’提议……”
他故意停顿了一下，看着她的眼睛，因为紧张而微微睁大。
“我的答案是……”
“Yes。”
最后一个词，他用英文说出，轻微，却掷地有声。
夏灵的眼睛瞬间睁圆了，里面盛满了不敢置信的惊喜。
她似乎完全没有预料到，答案会来得这么突然，这么干脆。
巨大的喜悦如同一颗石子投入平静的湖面，在她眼中荡开一圈又一圈的涟漪，最终，汇聚成一个灿烂到极致的笑容。
她没有尖叫，也没有多问一句为什么。
只是用力地点了点头，眼眶，却不受控制地微微泛起了红。
看着她这副模样，陆林北也笑了，是那种发自内心的、如释重负的笑。
他伸出手，轻轻握住了她因为江风而有些微凉的手。
入手柔软，细腻。
他决定了。
就是她了。
先彻底斩断和柳然之间那段不清不楚的纠葛，然后，毫无保留地去珍惜眼前这个简单、首接、值得他去爱的女孩。
他知道，这个决定，很可能会引爆一颗更深、更猛烈的情感炸弹。
但这是他第一次，主动去掌控自己的感情。
他，愿意承担所有后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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