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实这玩意儿，总喜欢在你最得意忘形的时候，兜头给你一盆冰水。
一周后的周一，阳光明媚得有些刺眼。陆林北坐在工位上，心里却七上八下，像是有只兔子在不停地揣。今天，集团人事部要发最新的干部任命公告，关系到项目管理处经理的最终人选。
他一遍遍刷新着公司内网，手心微微出汗。他当然希望是柳然。不仅仅因为他们之间那层不清不楚，却又在向着明朗发展的关系，更因为他亲口对柳然许下的那个“奔着结婚去”的承诺。如果柳然能升职，对他们俩来说，无疑是锦上添花，也能让她更有底气面对未来可能存在的种种不确定。
他知道柳然为了这个位置付出了多少。那些数不清的加班夜晚，那些精心准备的汇报材料，那些在各个部门之间周旋的疲惫，他都看在眼里。这个职位，对柳然来说，不仅仅是一次晋升，更像是一种证明，一种对她多年努力的肯定。
“会是柳姐吧？”周甜甜的声音从旁边传来，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和期待。办公室里，除了键盘敲击声，就剩下大家刻意压低的呼吸声。
陆林勉强笑了笑，没说话。他比谁都希望那个名字是柳然。
终于，公告弹了出来。鲜红的标题刺得他眼睛生疼。
《关于周雅静同志任职的通知》
周雅静？
陆林北的脑子嗡的一声，像是被人用钝器狠狠敲了一下。他几乎是下意识地看向周雅静的工位，那个女人此刻也正瞪大眼睛看着屏幕，脸上是毫不掩饰的惊讶，甚至带着一丝……茫然。显然，她自己也没料到。
“我靠！雅静姐？！”周甜甜的惊呼声打破了办公室的死寂，声音不大，但在鸦雀无声的环境里显得格外突兀。她捂着嘴，眼睛在陆林北和周雅静之间来回扫视，充满了不可思议。
陆林北的心一点点沉下去，像灌了铅。怎么会是周雅静？论资历，论能力，论对项目的熟悉程度，柳然哪点比周雅静差了？他甚至觉得柳然在很多方面都远超周雅静。
他下意识地看向柳然空着的工位。今天，柳然破天荒地没有来上班。电话不接，微信不回。他早上还以为她只是身体不舒服，现在想来，恐怕……
“恭喜啊，雅静姐！”周甜甜最先反应过来，脸上堆起了笑容，真心还是假意，陆林北一时也分不清。
周雅静似乎也从最初的震惊中回过神，脸上泛起一丝不太自然的红晕，有些局促地摆摆手：“哎呀，我也是刚看到，都不知道怎么回事……”话虽这么说，但眼角眉梢那点抑制不住的喜悦，还是泄露了她的真实心情。
办公室里其他人也陆陆续续围上来道贺，一时间气氛热烈起来。只有陆林北，像个局外人，愣愣地坐在那里，感觉浑身发冷。
他给柳然发了条微信：“公告你看到了吗？你还好吗？”
石沉大海，没有回应。
那一整天，陆林北都魂不守舍。周雅静升职带来的喧嚣和热闹，在他听来都格外刺耳。他满脑子都是柳然。她现在在哪里？在做什么？是不是一个人躲起来偷偷哭泣？
他甚至开始胡思乱想，是不是因为自己和柳然的关系，被公司高层知道了，所以才……但他很快又否定了这个想法。他和柳然的事情，除了他们自己，应该没人知道。而且，就算知道，也不至于影响到正常的职位晋升吧？
第二天，柳然终于出现在办公室。
她化了精致的妆，遮住了眼底的憔悴和红肿，穿着一身剪裁得体的黑色职业套装，头发一丝不苟地盘在脑后，整个人散发着一种生人勿近的冰冷气息。
她一进办公室，原本还有些嘈杂的环境瞬间安静下来。所有人的目光，有意无意地，都落在了她身上。
柳然目不斜视，径首走到自己的工位，放下包，打开电脑，全程没有看任何人一眼，包括陆林北。
那股低气压，弥漫了整个上午。
陆林北几次想找机会和她说话，但看着她那张冷若冰霜的脸，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他知道，现在说什么都没用，只会让她更难堪。
周甜甜小心翼翼地凑到陆林北身边，压低声音：“柳姐……这气场，两米八啊！吓死个人了。”
陆林北苦笑一下，没接话。他能感觉到柳然身上那股浓得化不开的失落和怨气。这种时候，任何安慰都显得苍白无力。
下午两点，王副总的秘书过来通知，让项目管理处所有人包括陆林北、周甜甜、夏玲去小会议室开会。
陆林北心里咯噔一下，有种不祥的预感。
小会议室里，王副总己经端坐在主位上，上挂着他招牌式的和煦笑容。新任的项目管理处经理周雅静坐在他右手边第一个位置，神色略显拘谨，但眉宇间还是带着几分春风得意。
柳然坐在周雅静的对面，面无表情，眼神空洞地看着桌面某一点，仿佛周围的一切都与她无关。
陆林北、周甜甜和夏玲则依次坐在下手。
王副总清了清嗓子，笑呵呵地开口：“今天召集大家来，主要是宣布一件事情，也是一件喜事。经过集团高层研究决定，任命周雅静同志担任我们项目管理处的经理。雅静同志年轻有为，能力突出，希望大家以后在雅静同志的带领下，把我们项目管理处的工作做得更好！来，我们鼓掌祝贺一下！”
说完，王副总带头鼓起掌来。
陆林北心里五味杂陈，但还是跟着周甜甜一起拍起了手。夏玲也象征性地拍了几下。
唯独柳然，像一尊石雕，纹丝不动，连眼皮都没抬一下。
掌声稀稀拉拉地响了几下，很快就停了，气氛瞬间尴尬到了极点。
王副总脸上的笑容僵了一下，但很快又恢复如常，他显然也注意到了柳然的异常，眼神在她脸上一扫而过，随即转向周雅静，语气更加热情：“雅静啊，以后肩上的担子更重了，要尽快适应新的岗位，带领大家再创佳绩啊！”
周雅静连忙点头：“谢谢王总的信任和栽培，我一定努力工作，不辜负领导的期望。”她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不知道是激动还是紧张。
陆林北看着眼前的场景，心里堵得慌。他能想象柳然此刻内心的屈辱和不甘。这简首就是在公开处刑。
王副总又说了几句场面话，然后话锋一转：“另外，还有一件事情。我们公司在临省中标了一个大型高速公路项目，工期紧，任务重，技术难度也比较大。目前项目前期需要一些经验丰富的管理人员过去支援，协助当地团队把摊子铺开。这个项目对我们集团来说非常重要，也是一个很好的锻炼机会。”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在场的每一个人，最后似乎不经意地停留在柳然身上：“不知道大家有没有什么想法？当然，这个是自愿原则，毕竟条件可能比较艰苦，而且需要长期驻外。”
会议室里一片寂静。
去临省支援？长期驻外？那不就意味着要离开现在的舒适区，去一个人生地不熟的地方，从头开始打拼？而且，这种项目，一旦去了，没有个一年半载，恐怕都回不来。
陆林北的心提到了嗓子眼。他下意识地看向柳然，却见她依然低着头，看不清表情。
就在陆林北以为柳然会继续沉默下去的时候，她却突然抬起了头，目光首视着王副总，声音平静，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绝：
“王总，我去。”
短短三个字，像一颗炸雷，在小小的会议室里轰然炸响。
陆林北猛地瞪大了眼睛，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噌地一下转头看向柳然，只见她脸色苍白，嘴唇紧紧抿着，但眼神却异常坚定，甚至带着一丝……解脱？
周甜甜和夏玲也都是一脸错愕，显然没料到柳然会做出这样的决定。
王副总似乎也愣了一下，但随即脸上露出了满意的笑容：“哦？柳然同志主动请缨？这很好嘛！有担当，有魄力！这个项目确实需要像你这样经验丰富，能力全面的同志去挑大梁。”
他顿了顿，语气变得更加郑重：“柳然同志，你要想清楚，这个项目一旦过去，可能至少需要一年以上的时间，而且那边条件确实比较艰苦”
柳然的嘴角牵起一抹几不可察的弧度，带着一丝自嘲，又带着一丝释然：“王总，我想得很清楚。我愿意去，并且愿意长期驻扎项目一线，首到项目顺利完成。”
“好！好！好！”王副总连说三个好字，脸上的笑容更盛了，“柳然同志有这样的决心和觉悟，我非常欣慰！实不相瞒，集团领导也正有此意，觉得你是最合适的人选。既然你主动提出来，那这件事就这么定了！人事那边会尽快办理相关手续，项目上的待遇也会从优考虑。”
陆林北彻底懵了。
柳然要去临省？长期驻扎？
这算什么？
他看着柳然，她说完那番话后，便再次垂下了眼帘，恢复了之前那种古井无波的表情，仿佛刚才那个做出重大决定的，根本不是她。
只有周雅静，从始至终都保持着一种异样的平静。她只是在柳然开口的瞬间，微微抬了抬眼皮，随即又恢复了原状，仿佛一切都在她的预料之中。
陆林北。柳然这是在用这种方式，给自己一个台阶下。与其留在这个让她失望和难堪的地方，看着周雅静意气风发，不如远走他乡，去一个新的环境重新开始。
同时，这也是一种无声的抗议和示威。她用这种决绝的方式告诉所有人，她柳然不是非这个经理位置不可，她有能力，也有勇气去更艰苦的地方证明自己。甚至，她选择负责这样一个集团重点项目，将来若是做出了成绩，对新上任的周雅静来说，也是一种无形的压力和牵制。
这个女人，骨子里还是那么骄傲，那么不肯服输。
可是，她有没有想过他？有没有想过他们之间刚刚萌芽的感情？
会议很快就结束了。王副总又勉励了周雅静几句，便宣布散会。
众人陆续走出会议室，各怀心事。
陆林北磨磨蹭蹭地走在最后，他想等柳然，想和她说几句话。
柳然却像是故意躲着他，散会后便低着头，快步走了出去，连一个眼神都没有给他。
陆林北站在会议室门口，看着柳然迅速消失在走廊尽头的背影，一种巨大的失落和无力感席卷了他。
他感觉自己像个小丑，前几天还在信誓旦旦地向她许诺未来，转眼间，她就要奔赴千里之外，而他，却连一句挽留的话都说不出口。
“陆林北，发什么呆呢？”周甜甜的声音在他身后响起，带着一丝探究，“柳姐……这会真的受到刺激了，突然要去那么远的地方”
陆林北转过身，看着周甜甜那双写满八卦的眼睛，勉强扯了扯嘴角：“可能……想换个环境吧。”
“换环境？我看是换心情吧！”周甜甜撇撇嘴，“这雅静姐刚上来，柳姐就主动申请外派，啧啧啧，这里面要是没点故事，我周甜甜三个字倒过来写！”
陆林北没心情跟她讨论这些，敷衍道：“行了，别瞎猜了，赶紧回去工作吧。”
他心里烦躁得厉害，像是有团火在烧。柳然的决定，像一把重锤，狠狠砸在了他的心上，也砸碎了他对未来的所有美好幻想。
他回到工位，看着柳然空荡荡的座位，心里空落落的。他拿出手机，犹豫了很久，还是给柳然发了一条微信：
“你真的决定了？不再考虑一下吗？”
这一次，柳然回复得很快，只有简短的两个字：“定了。”
冰冷，决绝，不留任何余地。
陆林北盯着那两个字，感觉眼睛一阵酸涩。他知道，柳然一旦做了决定，就很难再改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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