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林北感觉自己像个小偷。
他屏住呼吸，用一种近乎痉挛的慢动作，一点点，一寸寸，把自己的胳膊从周雅静的脖子下往外抽。女人的脑袋很沉，睡梦中还无意识地砸了咂嘴，身体又向他这边滚了滚，鼻息温热。
他全身肌肉瞬间绷紧，心脏狂跳，首到确认她没有醒来，才敢继续自己的“撤离”行动。
手臂终于重获自由，却像一截坏死的木头，毫无知觉。他甩了甩，密密麻麻的酸麻感如同无数根针扎进血肉，让他倒抽一口冷气。
他不敢再看床上的周雅静，那张安静的睡颜此刻在他眼里，成了罪证。他抓起沙发上的外套，几乎是逃一般地冲出了房门。
凌晨的冷风吹在脸上，像刀子。
陆林北打了个哆嗦，不是因为冷，而是因为一种从骨子里透出来的慌乱和自我厌恶。
他低头闻了闻自己的衬衫，上面混合着酒精、呕吐物的酸腐气，还有周雅静身上那股若有若无的香水味。
。
怎么会搞成这样？他反复问自己。脑子里全是昨晚混乱的片段：周雅静的眼泪，她胡言乱语的纠缠，两人在卫生间里的狼狈，还有……清晨醒来时那过分亲密的姿势。
他越想，心就越沉。
尤其是想到柳然，一种尖锐的愧疚感像利爪一样紧紧攥住了他的心脏。
就在不久前，他和柳然的关系他正想方设法弥补，结果转头就跟柳然最大的竞争对手周雅静不清不楚地过了一夜。
这算什么？背叛？还是愚蠢？
陆林北觉得两者都是。他觉得自己像个跳梁小丑，被命运牵着线，在两个女人之间表演着滑稽又拙劣的戏码。
他回到自己的出租屋，冲进浴室，把那件散发着复杂气味的衬衫狠狠扔进脏衣篮，然后打开花洒，让冰冷的水从头顶浇下。
水流也冲不散他脑海中的混乱。
他彻夜未眠。
内心的煎熬像一只蚂蚁，啃噬着他的理智。他受不了了。这种感觉，他一秒钟都忍受不了了。
他从床上弹坐起来，鬼使神差地抓起手机，手指在屏幕上滑动，最终停在了那个熟悉的名字上。
柳然。
他几乎没有思考，就按下了拨号键。
电话接通的“嘟——嘟——”声，在寂静的房间里显得格外漫长，每一声都像锤子，重重敲在他的神经上。
响了很久，就在陆林北以为不会有人接，准备挂断的时候，电话那头传来一个声音。
“喂？”
是柳然的声音。带着一丝刚睡醒的沙哑，还有一种刻意压抑的疏离感。
陆林北的喉咙瞬间干涩得发不出声音。他清了清嗓子，声音比他预想的还要沙哑和无力。
“是我。”
“……”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陆林北甚至能想象出她此刻正蹙着眉，看着手机屏幕上自己的名字。
“你……现在有空吗？”他终于把话说出了口，“我想见你。”
说出这句话的瞬间，他自己都愣住了。这语气，近乎祈求。这是他第一次，用如此卑微的姿态，向柳然提出要求。
电话那头又是一阵沉默，比刚才更久。
陆林北的心沉到了谷底。他想，她会拒绝的。她凭什么不拒绝？
“好。”
柳然的声音再次响起，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
“公司楼下的咖啡厅，半小时后见。”
说完，她便挂了电话，干脆利落。
陆林北握着手机，愣在原地。他甚至没来得及换衣服，就这么穿着一身皱巴巴的T恤和牛仔裤冲出了门。
咖啡厅里，柳然己经到了。
她坐在靠窗的位置，身上是一件简单的白色衬衫，脸上化了淡妆。阳光透过玻璃窗洒在她身上，让她整个人看起来有些不真实。她的面前放着一杯咖啡，热气袅袅。
陆林北风尘仆仆地赶到，在她对面坐下，局促不安，像个等待审判的犯人。
他看到柳然的脸色不太好，眼下也有淡淡的青色，似乎同样没休息好。但她的眼神，依旧清亮得吓人，像能看穿一切。
她没有像往常一样调侃他，没有问他想喝什么，只是抬了抬下巴，示意他坐。
服务员走过来，陆林北胡乱点了一杯美式。
在等待咖啡的时间里，两人谁都没有说话。空气凝固，气氛压抑。陆林北甚至能听到自己“砰砰”的心跳声。
柳然终于打破了沉默。
“你昨晚没睡好？”她的语气很平淡，像在陈述一个事实，而不是在提问。
陆林北的心猛地一沉。来了。
他知道自己眼下的黑眼圈和满脸的疲惫根本瞒不过她。他脑中闪过无数个借口，但看着柳然那双清澈的眼睛，所有的谎言都堵在了喉咙里。
他选择了一种半真半假的坦白。
“嗯……”他端起刚送来的咖啡，喝了一大口，苦涩的味道蔓延开来，“前天晚上……周雅静喝多了，在KTV遇到点麻烦，我送她回去，折腾了一整夜。”
他说话的时候，眼睛一首盯着自己的杯子，不敢去看柳然的脸。
他刻意隐去了所有让他心虚的细节，把自己塑造成一个倒霉的好心人。他紧张地等待着柳然的反应，预备迎接一场狂风暴雨。
他想过她会愤怒，会质问，会冷嘲热讽，甚至会首接起身离开。
但他没想到的，是她接下来的反应。
柳然听完，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变化。没有嫉妒，没有愤怒，甚至没有一丝惊讶。
这完全出乎陆林北的意料。
她只是端起自己的咖啡杯，慢条斯理地抿了一口。然后，她抬起眼，用一种陆林北从未见过的眼神看着他。那眼神很复杂，有洞悉，有了然。
“周雅静这个人，”柳然缓缓开口，声音不大，“看着像只老虎，其实心里，是只受了伤的猫。”
陆林北猛地抬头，震惊地看着她。
柳然仿佛没看到他的反应，继续自顾自说下去：“她活得比谁都累，也比谁都拧巴。家庭、工作，没有一件事是顺心的。她不喝酒还好，一喝醉，就容易把所有积压的情绪都爆发出来，确实难缠。”
她顿了一下，目光落在陆林北疲惫的脸上，语气轻描淡写。
“辛苦你了。”
这三个字，像一道惊雷，在陆林北的脑子里炸开。
她没有追问任何细节，没有指责他的“不清不楚”，甚至还反过来对周雅静表示了理解，对自己表达了体谅。
这种超乎寻常的“大度”，让陆林北感到一阵无所适从。
他本是来“请罪”的，却被她三言两语变成了“受害者”。羞愧感像潮水一样将他淹没，他觉得自己在她面前，像个幼稚可笑的孩子。
柳然看出了他的局促。她放下咖啡杯，杯子和碟子碰撞，发出一声清脆的声响。
她的身体微微前倾，这个动作让她瞬间充满了压迫感。
她的目光灼灼，牢牢锁定着陆林北，语气里终于带上了一丝不容置喙的强势。
“不过，陆林北，”她说，“我希望这是最后一次。”
陆林北的心跳漏了一拍。
柳然的声音变得低沉，每一个字都掷地有声，带着浓重的占有欲。
“你是我的男人。”
“你的麻烦，就是我的麻烦。以后再有这种事，不管是周雅静还是李雅静，你第一时间应该打给的人，是我。”
她死死盯着他的眼睛，不让他有任何逃避的机会。
“我不希望我的男人，为了别的女人，熬一整个通宵。”
她的声音不大，却充满了让人无法反抗的力量。那不是在商量，而是在宣告。
整个咖啡厅仿佛都安静下来，陆林北的耳朵里只剩下她的话在回响。他感觉自己被一张无形的网牢牢罩住，而织网的人，就是眼前这个看起来云淡风轻的女人。
他本是带着满心的愧疚和不安来的，希望能得到一个解脱，无论是被原谅还是被审判。
可现在，他发现自己掉进了另一个更深的漩涡。柳然没有给他任何发泄负面情绪的机会，反而用一种更高明的方式，将他的愧疚，转化成了对她的亏欠和依赖。
她没有被动摇分毫，反而借着这次危机，彻底巩固了她在他心中的地位。
陆林北张了张嘴，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他感觉自己的灵魂都被看穿了。
柳然看着他失魂落魄的样子，眼神终于柔和了一些。那股咄咄逼人的气势也收敛了起来。
她重新靠回椅背，端起咖啡，仿佛刚才那个气场全开的女王只是幻觉。
“你也不用这么紧张。”她语气恢复了平淡，“我只是想告诉你我的底线。在你心里，我柳然就是一个会因为嫉妒而无理取闹的小姑娘吗？”
陆林北下意识地摇头。
“那就行了。”柳然轻轻一笑，这一笑，仿佛冰雪初融，“这件事，到此为止。我不问过程，只看结果。结果就是，你现在好好地坐在我面前。”
她看着陆林北依旧紧绷的脸，叹了口气。
“行了，别一副天塌下来的样子。看你这黑眼圈，跟熊猫似的。”她从包里拿出一小盒东西，推到他面前，“给你，遮瑕膏，待会儿回公司前涂一下，别让别人看笑话。”
陆林北低头看着那盒精致的遮瑕膏，心里五味杂陈。
“我们……”他迟疑着开口，“我们现在算什么？”
柳然挑了挑眉，反问他：“你说呢？”
她没有给他答案，而是抛出了另一个问题：“周末有空吗？”
陆林北愣愣地点头。
“那好，”柳然站起身，拿起自己的包，“我们像普通情侣一样，出去玩一次吧。地点我来定，你负责当好你的司机和钱包就行。”
她说完，不等陆林北回答，便转身走向门口。
走到门口时，她又停下脚步，回头看了他一眼，嘴角挂着一丝意味深长的笑。
“陆林北，记住你今天的感觉。别让我失望。”
阳光下，她的身影被拉得很长，自信又耀眼。陆林北坐在原地，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门外，久久没有动弹。他拿起那盒还有余温的遮瑕膏，紧紧握在手里，感觉自己好像……被彻底套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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