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沉沉,乌云低垂,仿佛压在城市的上空,连星光都被贪婪地吞噬殆尽。死寂笼罩着大地,只有远处偶尔传来几声野狗的吠叫,更添几分阴森。
江家别墅内,灯火通明却驱不散顾清安心底的寒意。他坐在书桌前,面前摊开着一本巴赫的《平均律》,指尖无意识地敲击着冰冷的桌面,发出规律却空洞的轻响。他的目光,如同被无形的锁链牵引,死死锁在桌角那只微型定位器的屏幕上。
屏幕上的小红点,那个代表糖糖的坐标,本该安稳地停留在幼儿园附近。然而此刻,它却像一枚凝固的血痂,死死钉在城郊一处废弃工厂的边缘地带,己经整整十分钟,纹丝不动。
顾清安的眉头几不可察地蹙起,雾霾蓝的眼眸深处,那片常年冰封的湖面骤然凝结,寒意刺骨。
“不对劲。”他低语,声音轻得像怕惊扰了什么,却又带着一种冰冷的笃定。
没有丝毫犹豫,他迅速打开另一台加密设备,指尖在键盘上翻飞,精准地调出隐藏在糖糖项链中的微型摄像头画面。屏幕亮起,却只有一片令人窒息的漆黑。死寂中,只有几声模糊、压抑的抽泣声断断续续地传来,像是被强行捂住口鼻的幼兽发出的哀鸣,微弱,却如同淬毒的冰锥,狠狠扎进顾清安的耳膜。
“糖糖……”
他猛地从椅子上站起,动作快得带起一阵风。指尖在桌沿划过,留下一道细微的白痕,微微颤抖。然而,那双雾霾蓝的眼睛却在瞬间褪去了所有情绪,只剩下极致的、冰冷的冷静,如同精密仪器在高速运转。
他像一道沉默的闪电,疾步走向江屿寒的书房,敲门声短促而有力。
“进来。”门内传来江屿寒低沉威严的声音。
顾清安推门而入,书房内明亮的灯光落在他身上,却仿佛无法融化他周身骤然凝聚的寒气。他脸色苍白,眼神却锐利如刀:“父亲,糖糖出事了。”声音平稳,却像绷紧的琴弦。
江屿寒瞬间放下手中的文件,锐利的目光扫过顾清安:“怎么回事?”
顾清安没有废话,首接将定位器和调出的实时音频画面推到江屿寒面前:“定位停在城郊废弃工厂,超过十分钟未移动。摄像头失联,但有……她的哭声。”说到最后两个字时,他喉结滚动了一下,声音微不可闻地沉了下去。
江屿寒的脸色骤然阴沉,眼中风暴凝聚,属于上位者的凌厉气势瞬间爆发:“立刻报警!我亲自带人去!”
“不行!”顾清安的声音几乎是斩钉截铁地打断,带着一丝罕见的急切,但立刻被他强行压下,转化为更冰冷的分析,“父亲,报警风险太大。绑匪警觉性极高,一旦发现风吹草动,糖糖……”他顿了顿,那个名字在舌尖滚过,带着灼人的痛感,“她太小了,经不起任何意外刺激。任何一点闪失……”他没有说完,但那未尽之语里的沉重和不容置疑的“绝对不行”己然清晰。
江屿寒紧锁眉头,目光如炬地审视着眼前的少年。顾清安的冷静近乎异常,那份急切又被牢牢锁在冰层之下,只透出不容置疑的决心。他沉默了几秒,空气凝重得几乎要滴出水来,最终,他沉声道:“好。但你必须保证,以自身安全为第一!一旦情况不对,立刻撤退,发出信号。”
“明白。”顾清安点头,没有任何多余的保证或煽情,转身的动作干脆利落,像一把出鞘的利刃,悄无声息地融入走廊的阴影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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废弃工厂如同蛰伏在夜色中的钢铁巨兽,锈迹斑斑的铁门洞开,散发出铁锈、机油和潮湿霉菌混合的腐败气息。夜风呜咽着穿过空洞的窗框,如同鬼魅的叹息。
顾清安如同最擅长隐匿的夜行动物,身形完美地融入黑暗。他精准地避开地面上散落的碎玻璃和扭曲的钢筋,动作轻巧得几乎没有声音。定位器上的红点就在前方不远。
一阵微弱的、压抑的啜泣声,像游丝般飘来,瞬间攫住了他全部的感官。他循声潜行,心跳在绝对的冷静下维持着一种近乎停滞的平稳。在一个堆满废弃油桶的角落阴影里,他看到了她。
糖糖小小的身体被粗糙的麻绳紧紧捆缚在一张破旧的木椅上,勒进她细嫩的手臂和身体,留下刺目的红痕。她那头标志性的、如同云朵般的雪白长发此刻凌乱地贴在汗湿的小脸上,几缕发丝粘在泪痕斑驳的脸颊。最刺眼的是她的嘴唇,被一条宽大的灰色胶带粗暴地封住,只能发出破碎的“呜呜”声。那双粉色的大眼睛,曾经纯净得像春日樱花,此刻盛满了巨大的恐惧和无助的泪水,红肿得像两颗熟透的桃子,茫然又绝望地望着虚空。
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住,骤然停止跳动,随即又被更汹涌的、足以焚毁一切的暴戾情绪疯狂挤压!顾清安垂在身侧的手指猛地蜷缩,指甲深深陷入掌心,刺骨的疼痛是此刻唯一能压制住他体内那头咆哮着要撕碎一切的野兽的缰绳。他雾霾蓝的瞳孔在黑暗中急剧收缩,冰冷的目光扫过糖糖身上的每一处伤痕,如同扫描仪在记录罪证,要将施加这些伤害的人……千刀万剐。
但他动作却快得惊人,且轻柔得不可思议。他像一道影子滑到糖糖身边,没有发出任何声响。
“糖糖,是我。”他压低的声音,是此刻能发出的最温和的调子,却依旧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他指尖如羽毛般拂过她脸上的泪痕,随即毫不犹豫地、小心翼翼地撕下那令人窒息的胶带。胶带撕离时带起细微的痛楚让糖糖瑟缩了一下,发出一声更清晰的抽泣。
“呜……清安哥哥……我……我好怕……”胶带离唇,压抑的恐惧瞬间爆发,糖糖像抓住唯一的浮木,用尽全身力气扑进顾清安的怀里,小小的身体抖得如同风中落叶。
顾清安立刻收紧手臂,以一种几乎要将她揉进自己骨血里的力量紧紧抱住她,却又精准地避开了她身上明显的伤痕。他一只手稳稳地托住她,另一只手快速而灵巧地解开那些该死的绳索。冰冷的指尖触碰到她被勒红的皮肤时,他的动作会停顿微不可查的一瞬,眼底的寒意便更深一分。
“没事了,我在这里。”他的声音贴着她的耳廓,低沉、稳定,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安抚力量,仿佛在为她构筑一个临时的堡垒,“我们离开这里。”
就在这时,杂乱的脚步声和男人粗鲁的咒骂声由远及近!
“妈的!那小丫头片子跑哪儿去了?!快找!要是丢了,我们都得完蛋!”
顾清安眼神一凛,瞬间抱起糖糖,如同鬼魅般闪身躲到旁边一堆巨大的废弃机床后面。他将糖糖的头轻轻按在自己颈窝,隔绝掉那些污秽的声音。他的身体紧绷如弓弦,眼神却在黑暗中锐利地扫视,冷静地评估着环境。
脚步声越来越近,手电筒的光柱在废弃的机器间胡乱扫射。不能再等了!
他的目光锁定了侧上方一条锈迹斑斑的通风管道入口。没有犹豫,他轻轻拍了拍糖糖的背,声音压得极低,带着一种奇异的命令式温柔:“糖糖,闭上眼睛,抱紧我,无论如何不要松手。”
糖糖立刻死死闭上眼睛,小小的手臂用尽全力环抱住他的脖子,像抓住最后的救命稻草。
顾清安深吸一口气,抱着她,如同矫健的猎豹,几个无声的蹬踏,利落地攀上机器顶部,然后极其敏捷地钻进了那条狭窄、黑暗、充满灰尘和铁锈味的通风管道。他将糖糖牢牢护在怀里,用自己的身体承受着管道内壁的摩擦和剐蹭,小心翼翼地快速向前移动。黑暗中,只有他沉稳的呼吸和糖糖压抑的啜泣声。
前方终于透出微弱的月光!顾清安加速,抱着糖糖从管道口一跃而下,稳稳落在工厂外松软的泥土上。
几乎在他们落地的瞬间,数道强光手电筒的光束穿透黑暗,精准地笼罩了他们。江屿寒高大的身影带着一群训练有素的人,如同神兵天降般出现在树林边缘。
“清安!糖糖!”江屿寒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大步流星地冲过来,目光迅速扫过两人。
顾清安稳稳地抱着糖糖,没有立刻松手。他低头,快速检查了一下怀中的小人儿,确认除了之前的捆绑伤和惊吓外,在逃离过程中没有增添新的伤痕,才几不可察地松了口气,紧绷的身体线条微微放松。
“父亲。”他的声音恢复了惯常的清冷,但抱着糖糖的手臂却没有丝毫放松的迹象。
江屿寒的目光落在糖糖惨白的小脸、红肿的粉眸和手臂上刺目的红痕上,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他伸出手,语气不容置喙:“给我。她需要立刻处理伤口。”
顾清安的手臂肌肉几不可察地僵硬了一瞬。他看着江屿寒伸过来的手,又低头看了看怀中依旧在微微发抖、紧紧抓着他衣襟的糖糖。那一瞬间,一种近乎本能的抗拒——一种“她是我的,只有我能保护她”的强烈冲动——几乎要冲破理智。但他强行压了下去,眼底深处翻涌的暗流被迅速冰封。他明白现在最重要的是糖糖的身体。
他极其小心地、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留恋,将糖糖交到了江屿寒宽阔而有力的臂弯里。当糖糖离开他怀抱的瞬间,一种冰冷的空虚感瞬间攫住了他。
“她吓坏了,手臂和身上有勒痕,嘴被胶带封过,可能有擦伤。需要尽快检查和安抚。”顾清安的声音平稳地汇报着,目光却紧紧追随着江屿寒怀里的糖糖,看着她的小手无意识地抓向空中,仿佛在寻找他刚才的依托。他的指尖在身侧蜷缩了一下。
江屿寒抱着糖糖,感受到她细微的颤抖,心头的怒火与心疼交织。他沉声道:“好,清安,你也一起。我们立刻去医院!”
顾清安沉默地点点头,快步跟上。他走在江屿寒身侧稍后一点的位置,目光始终没有离开那个小小的、被父亲抱在怀里的身影。夜风吹过,拂起他浅蓝色的额发,露出那双在夜色中显得更加幽邃的雾霾蓝眼眸。里面翻涌着后怕、未消的戾气,以及一种更深沉、更粘稠的东西——一种失而复得后,更加强烈的、要将她牢牢锁在自己视线与羽翼之下的执念。
看着江屿寒抱着糖糖坐进车里,车门关闭前,糖糖粉色的眼睛透过缝隙,带着残留的惊恐和依赖,望向他。
顾清安站在原地,夜风吹动他略显凌乱的衣角。他微微仰头,看向逐渐散开乌云的夜空,几颗寒星挣扎着露出微弱的光芒。
糖糖……别怕。伤害你的人……一个都跑不掉。而你……再也不会离开我的视线了。永远。
他的眼神在星光的映衬下,冰冷而坚定,带着一种无声的宣誓。他拉开车门,坐了进去,目光依旧锁在前方车辆里那个模糊的小小身影上。医院不是终点,只是另一个需要他守护的起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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