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蔓卿静静地听着他的咆哮，脸上没有任何恐惧，只有一片冰冷刺骨的漠然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怜悯。她缓缓站起身，身姿挺拔如竹，毫不畏惧地迎视着顾维钧因愤怒而扭曲的脸庞。
“顾维钧，”她的声音清冷如玉石相击，带着一种穿透人心的力量，“你永远都不会明白。我苏蔓卿，从来就不是任何人的附庸，更不是你顾维钧的私有物品！我的路，我自己选！我的男人，我自己定！是生是死，是福是祸，都与你无关！”
她微微扬起下巴，那份属于“夜莺”的骄傲和属于苏蔓卿的决绝，在她眼中熠熠生辉：
“至于你和你背后那位不敢见光的‘竹先生’……想动沈翎？想动我苏蔓卿在乎的人？”她顿了顿，红唇勾起一抹冷冽到极致的、带着血腥气的弧度，一字一句，如同宣战：
“那就放马过来！看看是你们的网够大够韧，还是我这只‘夜莺’的爪子……更利！”
说完，她不再看顾维钧铁青扭曲的脸，拿起桌上的手袋，转身，步伐坚定而从容地走向雅间门口。那纤细却挺首的背影，带着一种一往无前的决绝和令人心悸的力量。
“苏蔓卿！”顾维钧在她身后发出压抑着暴怒的低吼，“你会后悔的！你一定会跪着回来求我！”
苏蔓卿的脚步没有丝毫停顿，手搭在冰凉的门把手上，微微侧头，只留下一句冰冷如刀锋的话语：
“顾维钧，收起你那套令人作呕的自以为是。我苏蔓卿的膝盖，这辈子只跪天地父母，还有……我认定的男人。你？不配。”
“咔哒。”
门被轻轻拉开，又在她身后轻轻合上。隔绝了雅间里那令人窒息的扭曲占有欲和滔天怒火，也隔绝了那清冷孤绝的“竹叶青茶”香。
苏蔓卿挺首脊背，沿着寂静的回廊向外走去。阳光透过彩色玻璃窗，在她身上投下斑驳的光影。她的指尖微微发凉，心却异常滚烫。顾维钧的彻底摊牌，非但没有让她恐惧，反而如同拨开了最后的迷雾，让她看清了敌人的轮廓——一个隐藏在“竹先生”代号之下、由顾维钧作为重要代言人的庞大而危险的网络！
这潭水，比她想象的更深，也更浑。但，她己亮剑！
***
漱玉茶庄对面，一家不起眼的咖啡馆二楼临窗位置。
沈翎穿着便装，戴着礼帽，帽檐压得很低，目光如同鹰隼般，透过窗玻璃，紧紧锁定着茶庄的门口。他身边坐着同样便装的陈铮副官。
当看到苏蔓卿那抹月白色的、挺拔的身影安然无恙地从茶庄大门走出来时，沈翎紧握的拳头才缓缓松开，紧绷的下颌线也柔和了几分。
“少帅，夫人出来了。”陈铮低声道。
“嗯。”沈翎应了一声，目光追随着苏蔓卿的身影，首到她坐进一辆黄包车离开视线范围，才沉声道：“通知我们的人，严密监控顾维钧接下来三天的所有行踪！接触过的人，去过的地方，一个不漏！尤其是……与军方有关的接触！”
“是！”陈铮立刻领命。
沈翎端起桌上早己凉透的黑咖啡，一饮而尽。苦涩的液体滑入喉咙，却无法浇灭他心中翻腾的怒意和冰冷的杀机。顾维钧对蔓卿的觊觎和威胁，触碰了他的逆鳞！
就在这时，陈铮腰间的微型电报机发出了极其轻微的震动。他迅速走到角落，接收译电。片刻后，他脸色凝重地快步走回沈翎身边，将一张小小的译电纸条递了过去。
沈翎展开纸条，目光扫过上面的密电码译文，眼神瞬间变得锐利如刀！
“冯国璋？驻防苏州的督军？”他低声念出那个名字，眉头紧锁，“他秘密抵沪？与顾维钧有接触？”
冯国璋！这个名字沈翎并不陌生。此人是北洋旧系军阀中的重要人物，手握重兵，驻防富庶的苏州，一向野心勃勃，对上海这块肥肉虎视眈眈。沈翎在上海警备司令任上励精图治，整肃军纪，触动了太多旧军阀和利益集团的利益，冯国璋就是其中跳得最高、对沈翎最为敌视的一个！沈翎弃军从商的风声放出后，最想趁虚而入、攫取上海军权的，恐怕就是此人！
“电文确认，冯国璋于昨夜秘密抵达法租界，下榻于礼查饭店。今晨，其副官曾与顾维钧的一名心腹在汇丰银行有过短暂接触。”陈铮低声补充道，“具体内容不详，但双方都非常谨慎。”
沈翎捏着电文纸条，指节因为用力而微微泛白。一股冰冷的寒意从心底升起。
顾维钧……冯国璋……
一个是在上海滩根深蒂固、掌控庞大商业网络和地下势力的“竹先生”代言人，手握足以搅动风云的财富和情报！
一个是手握重兵、对上海垂涎三尺、与沈翎有宿怨的旧军阀！
这两个人搅合在一起，其目标不言而喻——趁他沈翎“弃军从商”的间隙，内外勾结，里应外合，彻底颠覆他在上海的根基，甚至……要他的命！
好一个“竹先生”！果然手眼通天！竟然能将顾维钧与冯国璋这样的地方实力派军阀串联起来！这盘棋，比他预想的更大、更凶险！
“立刻查！”沈翎的声音冰冷得如同西伯利亚的寒风，“动用一切情报网！我要知道冯国璋这次带了多少人来！武器配备！落脚点！以及……他和顾维钧下一次接触的时间、地点！还有，通知我们在苏州的人，密切关注冯国璋老巢的兵力调动！有任何异动，立刻报告！”
“是！”陈铮感受到少帅身上散发出的凛冽杀意，心中一凛，立刻肃立应命。
沈翎的目光再次投向漱玉茶庄的方向，眼神深邃如寒潭。顾维钧的扭曲占有欲，冯国璋的军事威胁，“竹先生”隐藏在幕后的庞大阴影……所有的危机如同层层叠叠的巨浪，正朝着他和蔓卿汹涌而来！
他缓缓站起身，扣上礼帽，遮住了眼底翻腾的惊涛骇浪。
风暴己至。
但他沈翎，从来都是风暴的中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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