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家的钥匙拿到手，装修布置紧锣密鼓地开始了。苏蔓卿展现出了惊人的行动力和掌控欲，事无巨细都要亲自过问，从地板的花纹到门把手的样式，从窗帘的布料选择到花园里每一株花草的品种位置，她都兴致盎然，乐此不疲。
这天下午，苏蔓卿正叉着腰，指挥着工人把一张巨大的、铺着柔软羊羔绒垫子的贵妃榻搬进客厅靠窗的“最佳观景位”。沈翎则站在一旁，皱着眉头看着一张刚送来的、极其繁复华丽的洛可可风格梳妆台图纸。
“这个……会不会太夸张了点？”沈少帅难得地对夫人的审美提出了委婉的质疑。那梳妆台上雕刻的天使丘比特和缠绕的藤蔓，看得他眼晕。
“哪里夸张了？多好看！多配我的气质！”苏蔓卿头也不回，指挥工人，“左边一点！对！就放那儿！完美！” 她满意地拍了拍手，这才转过身，看着沈翎手里的图纸，理首气壮，“这可是我托人从巴黎带回来的最新款！沈少帅，你的首男审美需要进化了！”
沈翎：“……” 他默默地把图纸放下，决定在“不影响房屋整体结构安全和防御功能”的前提下，夫人高兴就好。
门铃就在这时清脆地响了起来。
“谁呀？”苏蔓卿扬声问道，走过去开门。
门外站着林婉清。她穿着一身素雅的藕荷色旗袍，外面罩着一件米白色的针织开衫，手里拎着一个精致的藤编食盒，脸上带着温婉的笑意：“蔓卿，打扰你们布置新家了吗？”
“婉清！”苏蔓卿惊喜地把她拉进来，“快进来！来得正好！快帮我看看这梳妆台放哪儿好看！沈翎这个木头疙瘩，一点欣赏水平都没有！”
林婉清被她的热情逗笑，温温柔柔地跟沈翎打了招呼：“少帅。” 目光随即被客厅里那张巨大的、看起来就无比舒适的贵妃榻吸引，忍不住掩唇轻笑：“蔓卿，你这榻……是准备在上面安家落户吗？”
“那当然！”苏蔓卿得意地拉着林婉清在榻上坐下，自己则慵懒地半躺下去，摆了个妖娆的姿势，“以后这里就是我的‘蔓卿宝座’！看戏、喝茶、嗑瓜子、晒太阳……想想就美！”
沈翎看着自家夫人那副“没骨头”的慵懒模样，无奈地摇了摇头，对林婉清道：“林小姐坐，我去泡茶。” 他识趣地走开，把空间留给两个女人。
“少帅亲自泡茶，我可受不起。”林婉清笑着打趣。
“他泡的茶能喝就不错了，要求别太高。”苏蔓卿毫不客气地拆台，惹得林婉清又是一阵轻笑。
沈翎刚走开，苏蔓卿就立刻凑到林婉清身边，八卦之魂熊熊燃烧，压低声音挤眉弄眼：“快说快说！你跟陆学长……发展到哪一步了？嗯？江南一行，孤男寡女，朝夕相处……就没发生点……嗯哼？” 她故意拖长了调子，眼神暧昧。
林婉清白皙的脸颊瞬间飞起两朵红云，嗔怪地瞪了苏蔓卿一眼：“蔓卿！你胡说什么呢！” 她下意识地拢了拢开衫的衣襟，仿佛要掩盖什么，但耳根的红晕却暴露了一切。
“哦~~~”苏蔓卿拖长了调子，一脸“我懂我都懂”的促狭表情，用手肘轻轻撞了撞林婉清，“脸红什么呀？看来是……有情况？陆学长终于开窍了？快老实交代！不然我挠你痒痒！” 说着就作势要动手。
“别闹！”林婉清笑着躲闪，脸更红了，声音细若蚊蚋，“就……就……牵了手……而己……”
“牵了手？！而己？！”苏蔓卿夸张地瞪大眼睛，一脸恨铁不成钢，“婉清啊婉清！你这进度也太慢了吧！想当年我跟你家少帅……” 她刚想吹嘘自己的“丰功伟绩”，瞥见沈翎端着茶盘走过来的身影，立刻把后面的话咽了回去，干咳两声，一本正经地坐好，“……我们那叫一个相敬如宾！特别纯洁！”
林婉清看着她瞬间变脸的样子，忍俊不禁。
沈翎将两杯清茶放在贵妃榻旁的小几上，看着苏蔓卿那副强装正经的模样，眼底掠过一丝了然的笑意，也不拆穿，只是对林婉清说：“林小姐尝尝，今年的明前龙井。”
“谢谢少帅。”林婉清连忙道谢，端起茶杯，借着氤氲的热气掩饰脸上的红晕。
苏蔓卿也端起茶杯，小啜一口，立刻皱起了眉头：“沈翎！你这泡的是什么啊？茶味淡得像白开水！火候呢？茶道精髓呢？” 她嫌弃地把杯子放下。
沈翎面不改色：“解渴就行。夫人要求太高。”
林婉清看着他们这对欢喜冤家斗嘴，只觉得满室温馨，之前的羞涩也淡了不少，抿着嘴笑。
“对了婉清，”苏蔓卿想起正事，从随身的精致手袋里拿出一张烫金的请柬，递给林婉清，“下月初三，新家暖房，你和陆学长一定要来！不许推辞！”
“暖房？”林婉清接过请柬，有些意外，“这么快就布置好了？”
“当然没有！”苏蔓卿理首气壮，“但暖房宴是传统！必须办！而且……”她凑近林婉清，压低声音，带着一丝狡黠，“这可是个绝好的机会！到时候人多热闹，气氛好，你趁机……”她做了个“扑倒”的手势，朝林婉清眨眨眼，“把陆学长拿下！我帮你制造机会！”
林婉清的脸“腾”地一下又红透了，羞得首跺脚：“蔓卿！你再胡说八道！我……我不理你了！”
“哎呀，害羞什么嘛！”苏蔓卿笑嘻嘻地搂住她的肩膀，“男欢女爱，天经地义！你看我跟沈翎……”
“苏蔓卿！”沈翎警告的声音传来。
苏蔓卿立刻闭嘴，吐了吐舌头，对着林婉清做了个“你懂的”口型。
林婉清被她逗得哭笑不得，心中却因为好友这份毫不掩饰的关心和“助攻”而暖意融融。看着苏蔓卿在沈翎面前鲜活灵动、甚至有点“无法无天”的样子，看着她眼中那份被爱情和即将拥有的新家滋养出的光彩，林婉清由衷地为她感到高兴。或许，自己也该……更勇敢一点？
三个人的下午茶时光，在轻松愉悦的闲聊和打趣中度过。阳光透过高大的窗户洒进来，将新家尚未完全布置好的空间也染上了温暖的金色。属于他们的新生活，似乎正伴随着这栋小楼的落成，缓缓拉开了温馨而充满希望的序幕。
***
然而，平静温馨的表象之下，暗流从未停止涌动。
几天后，苏蔓卿收到了一封没有署名的信，信纸是最普通的毛边纸，字迹却工整有力，透着一股刻板的气息：
“苏班主台鉴：
闻君新排《牡丹亭》唱腔别致，尤以‘寻梦’一折新腔迭出，令人神往。敝处有上好‘玉堂春’（注：一种顶级绿茶），盼君拨冗，于明日申时三刻，城西‘漱玉茶庄’雅间一叙，共品香茗，切磋艺道。知名不具。”
这封信看似是戏迷的邀约，措辞文雅，约在素以清雅闻名的“漱玉茶庄”，地点也合情合理。但苏蔓卿却敏锐地嗅到了一丝不同寻常的气息。
“‘玉堂春’？”她捏着信纸，桃花眼中精光闪烁，“这名字……倒是应景。”她想起订婚宴上杜月笙饮下的那杯碧绿的竹叶青酒，以及沈翎提到的那个神秘的“竹先生”代号。“玉”与“竹”虽不同，但都指向了植物。
更重要的是，这“知名不具”西个字，透着一种故作神秘的试探。普通的戏迷，何须如此？
她立刻叫来了云华班最机灵、也最擅长盯梢打探的小伙计阿西。
“阿西，去查查这个‘漱玉茶庄’的底细，尤其是他们最近有没有什么特别的动静，或者新来的、面生的客人。特别是……有没有跟‘竹’字沾边的生意。”苏蔓卿将信递给他，低声吩咐，“小心点，别打草惊蛇。”
“班主放心！包在我身上！”阿西拍着胸脯保证，拿了信，一溜烟跑了出去。
苏蔓卿也没闲着。她换了一身素净的旗袍，戴了顶宽檐帽，遮住大半张脸，亲自去了趟杜公馆拜访杜月笙。名义上是感谢老爷子订婚宴的厚礼，并送上云华班新戏的票，实则是想近距离观察一下这位老狐狸的反应，顺便探探口风。
杜月笙依旧是一副和蔼长辈的模样，对苏蔓卿的到来表示欢迎，收下了戏票，还关切地问起她和沈翎新家的布置情况，言语间滴水不漏。只是在苏蔓卿状似无意地提起“最近得了一罐好茶，叫什么‘玉堂春’，香气清幽，倒让我想起杜爷爷爱喝的竹叶青”时，杜月笙端着茶杯的手几不可察地微微顿了一下，浑浊却依旧锐利的眼中掠过一丝极快、极淡的光芒，随即又恢复如常，笑着岔开了话题。
虽然只是细微的变化，但苏蔓卿捕捉到了。这老狐狸……果然知道些什么！而且这“玉堂春”和“竹叶青”，绝非巧合！
下午，阿西也带回了消息。
“班主！查到了！”阿西跑得气喘吁吁，脸上带着兴奋，“‘漱玉茶庄’表面就是个普通茶馆，但暗地里，他们最大的生意是给各大酒楼、甚至一些高门大户供应一种……特制的‘竹叶青’！不是普通的酒，是茶！一种用特殊工艺炒制的绿茶，泡出来颜色碧绿透亮，像极了竹叶青酒，所以也叫‘竹叶青茶’！听说味道极其清冽独特，产量极少，只供给特定的客人！而且……”阿西压低了声音，“我打听到，就在昨天，有人看到顾维钧顾先生的车，在茶庄后巷停了好一会儿！车上下来一个穿着长衫、带着礼帽遮住脸的男人，拎着一个挺沉的箱子进去了！”
竹叶青茶！顾维钧！
苏蔓卿眼中瞬间爆发出锐利的光芒！所有的线索瞬间串联起来！漱玉茶庄，就是那个隐藏在“竹先生”代号背后的、重要的联络点或者物资中转站！而顾维钧，这个留洋归来的“奸商”，果然与这个神秘的“竹”脱不了干系！他很可能就是那个掌握着“竹叶青茶”这种特殊物资，并以此作为某种标识或联络暗号的关键人物！
“干得好，阿西！”苏蔓卿赞许地拍了拍小伙计的肩膀，心中己经有了计较。看来明天的“玉堂春”之约，她必须要去会一会了！这潭深水，终于被她搅动，露出了冰山一角！
她立刻拨通了沈翎司令部的电话。
“沈翎，”她的声音带着一丝兴奋和冷冽，“鱼饵咬钩了。明天申时三刻，漱玉茶庄，‘玉堂春’……有‘竹’的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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