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见一位穿着深紫色团花缎面长袍、须发皆白、拄着一根紫檀木龙头拐杖的老者,在几位神情精悍、气息沉稳的随从簇拥下,缓步走了进来。老者面容清癯,眼神却异常明亮锐利,仿佛能穿透人心,周身散发着一种久居上位、不怒自威的强大气场。他一出现,原本喧闹的宴会厅瞬间安静了几分,所有人的目光都带着敬畏和好奇,聚焦在他身上。
杜月笙!
上海滩真正的无冕之王,黑白两道通吃的传奇人物,杜云笙的爷爷!
连沈崇山都亲自起身迎了上去,脸上带着客气的笑容:“杜老!您老能亲自莅临,真是蓬荜生辉啊!”
“沈大帅客气了。”杜月笙声音洪亮,中气十足,笑容和煦,却自有一股令人不敢小觑的威势。他的目光扫过全场,最终落在沈翎和苏蔓卿身上,尤其在苏蔓卿身上停留了片刻,眼神里带着长辈的慈爱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深意。
“蔓卿丫头,”杜月笙朝苏蔓卿招招手,笑容满面,“过来,让爷爷看看。”
苏蔓卿连忙拉着沈翎上前,恭敬地行礼:“杜爷爷。”
“好,好!”杜月笙仔细打量着苏蔓卿,又看了看她身边的沈翎,满意地点点头,笑容更深,“郎才女貌,天作之合!沈少帅,我这孙女,以后可就托付给你了!”
“杜老放心,翎必不负所托。”沈翎沉稳应道,态度恭敬。
杜月笙哈哈大笑,拍了拍沈翎的肩膀,随即从身后随从手中接过一个包装精美的锦盒,递给苏蔓卿:“一点小玩意儿,算是爷爷给孙女的订婚贺礼。”
苏蔓卿连忙道谢接过。锦盒打开,里面是一对水头极好、通体碧绿的翡翠手镯,价值连城。周围顿时响起一片惊叹声。
“多谢杜爷爷厚爱!”苏蔓卿真诚地道谢。
“应该的,应该的。”杜月笙笑着,目光不经意间扫过苏蔓卿皓腕上戴着的那枚通体碧绿、水头极好的翡翠手镯——那是顾维钧之前送的贺礼。杜月笙的眼神微微一顿,笑容不变,眼底却掠过一丝极淡的、难以捉摸的光芒,随即又恢复了和蔼。
沈翎一首不动声色地观察着杜月笙。这位老江湖的每一个细微表情都逃不过他的眼睛。当杜月笙的目光扫过顾维钧送的那只镯子时,那瞬间的停顿和眼底闪过的异样,让沈翎心头微凛。这老狐狸……似乎对顾维钧的举动,或者说,对顾维钧这个人,有些特别的关注?
杜云笙也走了过来,恭敬地向爷爷行礼,又向沈翎和苏蔓卿道贺:“恭喜师姐,恭喜少帅。”他的声音依旧温润,只是笑容有些勉强,眼神刻意避开了苏蔓卿的眼睛。
“云笙有心了。”苏蔓卿笑着回应,目光坦荡。
杜月笙看着自己的孙子,又看了看光彩照人的苏蔓卿,眼中闪过一丝了然和淡淡的无奈。他拍了拍杜云笙的肩膀,没说什么。
宴会的气氛在杜月笙的到来后,被推向了高潮。乐队奏响了欢快的舞曲,宾客们纷纷步入舞池。沈翎自然地将苏蔓卿拥入怀中,随着音乐翩翩起舞。两人配合默契,舞步优雅流畅,瞬间成为了全场的焦点。
沈翎拥着苏蔓卿,感受着她纤细腰肢上传来的温度和信任,心中一片熨帖。他低下头,在她耳边低语:“累不累?”
苏蔓卿仰起脸,眼波流转,带着一丝狡黠的媚意:“有少帅大人当靠山,怎么会累?”
两人相视一笑,默契尽在不言中。
然而,沈翎眼角的余光,却始终留意着场中的动向。
他看到顾维钧端着酒杯,正与一位穿着考究、气度不凡的中年商人低声交谈。那位商人他不认识,但那人说话时,手指无意识地着西装马甲口袋上别着的一枚小小的、造型别致的金质徽章。徽章的图案,在旋转的灯光下偶尔一闪——那似乎是一节……翠竹?
竹!
沈翎的心头猛地一跳!这个符号,与“竹先生”的代号,以及惊鸿剑穗中那张血玉扳指照片上的蜈蚣盘竹图案,瞬间形成了惊悚的关联!
他不动声色地拥着苏蔓卿旋转,试图看得更清楚些。然而,舞池灯光变幻,那人己转身融入了人群中,只留下一个模糊的背影。
沈翎的目光又转向杜月笙的方向。杜老爷子正坐在主位的沙发上,与沈崇山谈笑风生。一位穿着黑色长衫、气质精悍、像是杜家心腹管家模样的中年男人,正俯身在杜月笙耳边低语着什么。杜月笙脸上的笑容不变,但搭在龙头拐杖上的手指,却极其细微地、有节奏地敲击了三下。随即,他状似随意地端起茶几上的一杯酒——那杯子里的液体,色泽清冽碧绿,如同初春的嫩芽。
竹叶青酒?!
沈翎的瞳孔骤然收缩!他清晰地看到杜月笙在管家附耳低语后,端起了那杯碧绿的酒!这难道……是某种信号?
就在这时,杜云笙似乎也察觉到了爷爷那边的动静。他端着酒杯,走了过去。当他走近,目光无意间扫过杜月笙手中那杯碧绿的竹叶青酒时,沈翎清晰地捕捉到,杜云笙温润的脸上,瞬间掠过一丝极其细微的、难以形容的复杂神色——有敬畏,有一丝茫然,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
这一切都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混杂在觥筹交错、衣香鬓影的繁华喧嚣之下。若非沈翎一首保持着高度的警觉,根本无从察觉。
血玉扳指照片上的蜈蚣盘竹图案……
顾维钧交谈对象身上的竹纹徽章……
杜月笙在管家低语后饮下的竹叶青酒……
杜云笙看到那杯酒时一闪而过的复杂神色……
还有那个神秘的“竹先生”代号……
无数的碎片在沈翎脑海中疯狂旋转、碰撞!一股冰冷的寒意顺着他的脊椎缓缓爬升。他感觉自己仿佛置身于一张巨大的、无形的蛛网中央,而编织这张网的,是一个代号为“竹”的、隐藏在繁华表象之下的庞然大物!杜家……顾维钧……那个陌生的商人……甚至……杜云笙?他们与这“竹先生”,究竟是何关系?
他下意识地收紧了揽在苏蔓卿腰间的手臂,将她更紧地护在怀中。苏蔓卿似乎察觉到他瞬间的紧绷,抬起眼,疑惑地看着他:“怎么了?”
沈翎迅速敛去眼底的寒意,低头在她光洁的额头上印下一个轻柔的吻,声音低沉而温柔:“没什么。只是觉得……今晚的你,美得让我移不开眼。”
苏蔓卿娇嗔地瞪了他一眼,脸颊泛起红晕,依偎在他怀里,享受着这属于他们的高光时刻。
沈翎拥着她继续起舞,目光却如同最精密的雷达,不动声色地扫视着这繁华盛宴的每一个角落。他知道,平静的水面之下,真正的风暴,才刚刚开始酝酿。订婚宴的华美乐章,或许只是下一场血腥博弈的序曲。而他怀中的珍宝,以及那沉甸甸的血海深仇,都注定了他必须成为这场风暴中最清醒的猎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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